莫惟明發現一個問題。
這個夜叉乾燥的遺骨,很像人類的乾屍。因為完全乾燥了,他無法判斷屍體手指間是否存在蹼。但他的腳,與人類的腳十分相似。一般夜叉腳的形態更接近手,隻是更大、更有力些。除此之外,它整體的身形結構也更像是人。
“這邊有某種記錄檔案。是觀察日誌嗎?”女傭兵在外麵的房間找到了什麼。
莫惟明從枯黃如落葉般的乾屍旁離開。他和殷紅去看那些記錄。這個本子,和鮫人那邊發現的一樣。隻不過,裡麵的字體比較工整。僅在簽字確認那一欄,寫滿了人們無法理解的符號。符號的形狀基本是一致的。
“沒有詳細的記錄,應該隻是在這裡留檔而已,和那邊一樣。”殷紅說,“隻是寫著有進行過數次手術呢。”
雖然字跡模糊不清,但莫惟明依稀辨認出每場手術後的括號。
右腿。
雙足。
雙臂。
左前肢。
髖骨。
肋關節。
左手。
右前肢。
……
“這是一些治療項目,還是?”
改造項目?莫惟明沒有問。他知道父親會有類似的實驗。如果是對海夜叉這樣的生物,按理說,不必準備如此舒適的環境。莫惟明記得,在自己離開前,整個研究所有的隻有海夜叉的標本,而沒有**。父親是如何捕獲或收購到的?
就像鮫人那樣?
“如果說,鮫人淨化的本性會讓他們死後的屍體變成泡沫,那麼還有一種說法……夜叉被徹底殺死,無法再生後,就會化作一汪汙濁的水。”
“話雖如此,可你也看到了。”殷紅有意提醒他,“那是一具完整的屍體。至於為什麼沒有在相對潮濕的情況下腐爛,可能因為,到底不是人類,那些扮演分解角色的微生物無法有效運作。”
“也可能,是因為它脫離了海水。”
“哦!那還真有意思。”殷紅點頭,“理論上,撒些海水上去,它立刻就會融化成一團肮臟的濃漿,對不對?”
“我不建議這麼做。”莫惟明後退一步。
“開玩笑的,哈哈。我們也沒有。”她扭頭對自己人說,“準備相機。”
“相機?”
他們竟然帶了這種東西。莫惟明先前可從未聽說哪個探索隊帶了這個。
“哪兒來的?為什麼?”他立刻追問,“原來你們是會準備相機的?”
“一般不會。”殷紅輕快地回答,“而且閃光燈很容易引來麻煩。這邊的靈力擾動很頻繁,而且很不確定。以前專門在確定較為安全的區域拍過,很多奇怪的東西。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了。”
……大概真是拍到鬼了吧。莫惟明也沒有追問,他們是否使用了特殊的相機。他暫時對這件事不感興趣。他隻知道,若是拍攝海夜叉的屍體,回去洗出來的照片上,應該也隻有海夜叉的屍體。
他們沒有在這個房間做多停留。來到下一處,莫惟明看到房間門口的銘牌上寫著這樣兩個特殊的字,並且被提引號框起來了。
「鳳凰」
它沒有介紹個體的種族——也就是說,對這個“虛假”的、借用的鳳凰二字沒有做出更多解釋。但在下麵的說明中,能看出該個體是某實驗的產物。
“這個房間應該也是安全的。”曲羅生在門口看了一眼,“我已經看到他了。”
“啊?”
莫惟明把曲羅生擠開,湊到門口上。門突然向前垮下去,差點讓他倒在地上。曲羅生一把拉住他。還沒來得及道謝,他就完全屏住了呼吸。
一團漆黑的什麼,端正地跪坐在窗戶的邊上。莫惟明這才想起,海夜叉的房間是沒有窗戶的。隻是,這邊的光也並不明顯——外麵的天空是黑色的,他無法判斷現在是幾點。一路上他都不曾掏出懷表。也許現在可以看看,但沒那個必要。
這個漆黑的家夥,是最吸引人的。它看上去很像人,但明顯不是。因為沒有任何人的雙臂會呈現翅膀的模樣。是的,他沒有手。在兩肩伸展處,是大大的羽翼。它們被收攏在前端,微微並攏,看上去就好像是在作揖——亦或是祈禱。
這樣的人朝著窗口,朝著可能曾有日升月落之處。他的形態相對完整,沒有經曆過那蜷縮著的虔誠的模樣,讓人不由得猜想,在生命結束前的最後一刻,它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為什麼是漆黑的?
因為他被燒焦了。
他整個人都被碳化了。從裡到外,完全燒透。恐怕是瞬時的高溫導致。就連他羽翼最末端的翎毛,也能被看出清晰的紋路。每個人的呼吸都非常小心,生怕誰稍微動靜大點兒,這樣一座完美的祈禱雕像就會在頃刻間化為灰燼。
他們繞開他,開始觀察整個室內的布局。房子的空間與夜叉的差不多。桌椅也是有的,卻是金屬的,沒有什麼鏽跡,很新。有一副餐具,是陶製的,乾淨樸素。但是……每一種金屬的物件,都有些微妙的形變。就好像剛開始有些熔化的蠟,又重新凝固。
“按照一般的推論,為了處決他,他們也許使用了火焰——但是,”曲羅生若有所思,“我覺得現場的痕跡,更像是它自燃所導致的。”
“自燃……”莫惟明謹慎地觀察四周,目光又落到那祈禱的、生著雙翼的人身上。
“我知道了。”殷紅不知從哪兒找到一本日誌,“他果然是羿家的人。他參與了某次風險極高的實驗,並希望能得到一個好的結果。他沒有在實驗中死去,但實驗也沒有成功。從現在的狀態來看,他應當在很大程度上被金烏的血改變了血脈……”
莫惟明說:“倘若這是真的,他的確應該被看管起來。可是,標本大樓?這種地方?他們究竟把人當作什麼……”
“也許是自願的?”女傭兵隨口一提。
“怎麼可能。”莫惟明下意識反駁,卻在重新思考時陷入猶豫,“應該,是不可能的,我想。呃……如果他失去了對人類身份的認同,同時,自身也充滿危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