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你把我往好地方想想,我不是變態,我喜歡活人,喜歡鮮活的姑娘。”
周玄從來想不到,能用“鮮活”這詞來形容姑娘,但此時此地,仿佛隻有這個詞,才能讓大師兄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喜好。
“喜歡活的?那可不行,影響不好。”
還能比嫖死人的影響更不好?
“那地方就不是我們正經人該去的!彆惦記那些庸脂俗粉,臟!要去你自己去,大師兄本分人。”
餘正淵還生氣了。
自己去就自己去,但前提得有錢。
自從來了周家班,周玄把屋裡翻遍了,錢包是沒有的,至於原主有沒有藏錢?
也沒有!
屋裡每個縫隙都找過了,蟑螂屍殼都找出來好幾個,銅板一個都見到。
為了錢,周玄發動了自己全額的想象力。
他昨天不是弄到了原主的日記本和一把鑰匙嘛。
鑰匙現在還收兜裡呢。
他就猜,戲班的人是不是都有一錢櫃,鑰匙就是錢櫃的鑰匙。
那麼問題來了,
他的錢櫃放在哪兒呢?
“大師兄,我回魂之後,腦子沒那麼好了,以前很多事記不清,比如說錢櫃,我怎麼都想不起來它在哪兒。”
“這不是腦子不好,你壓根就沒有錢櫃。”
周玄:“……”
餘正淵解釋道:“你是真忘了,姐姐當班主之後,對你看管特彆嚴,專門把你錢櫃取消了,你去櫃上支錢一毛錢都支不出來,沒辦法,實在是你以前太荒唐了……”
“有多荒唐?”
“一年裡光去青樓耍窯姐、去戲場捧角兒,能花掉周家班兩成的利潤。”
這何止是荒唐,
簡直是紙醉金迷、揮金如土,太享受了。
淦!
好日子都被原主霍霍完了,哥們趕過來吃空餉。
點子也太背了。
“你也彆怪班主,自從對你嚴格管理之後,變化真的挺大的。”
“變化?比如說……”
“比如說我們的薪水都上漲了。”
周玄:“……”
那都是朕的錢,朕的。
唉,
好時光一去不複返,但往後總要花錢的,哥們少班主,兜比臉都乾淨,不合適吧?
餘正淵好奇:“你是真一點不記得了?”
“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
“以前班主給你配了個小力巴,隻要你上街,他就跟著你,你吃喝玩樂,都由他付賬,但每一筆明細,都要上報給班主。
對了,每月的花銷有額度的,一千塊以內。”
哦,
有專人付款,錢包都不用帶,這就是玩胯子弟嗎?
還真有點派頭,就是流程似乎特彆熟悉。
“啪”。
周玄一拍大腿,
想起來了,
微信親情卡!
不一樣的配方,一樣的味道。
“那小力巴呢?”
“你魂跑了之後,他害怕班主責怪,工錢都不敢要,躲老家去了。”
餘正淵有些可惜那力巴:“那小子靈光,我幾次三番想把他討來當徒弟,好好培養,可惜跟著你了。”
“大師兄,你誇彆人的時候能不能注意我的感受?”
“心直口快,你彆往心裡去,大師兄對你沒意見。”餘正淵也才留意自己無意中d了周玄,連忙道歉。
周玄前些天沒跟餘正淵深入接觸過,隻知道他是戲班的大管事。
在外管商單,在內管人事。
戲班裡除了姐姐外最有實權的人。
現在這一聊天,他覺得大師兄怪接地氣的。
車子過太平西路的時候,餘正淵喊停了車,去路邊買了兩碗豆腐腦。
“早上都沒吃飯,肚子頂不住。”
早點攤就一個位置,餘正淵讓給了周玄,自己把絲綢長袍前擺後擺都撩起來,係了個扣,然後一屁股墩地上,轉著瓷碗炫豆腐腦。
周玄都忍不住要來個掄臂大回環,再豎起大拇指,誇一句:“大師兄真地道。”
吃飽完事,餘正淵起身拍拍屁股,把扣給解了,長袍前後擺回落下來,嗬,又是一體麵生意人。
“你付錢,我可沒錢。”
周玄上了車,他覺得收工後得去找姐姐,聊聊往後親情卡的事兒,順帶問問額度能不能上調,爭取匹配上少班主的身份。
……
太平西路屬於棚戶區,這條路長,經過十五分鐘的車程,車子拐進了太平路。
太平路是平水府的經濟中心。
兩條路,隻差一個字,但景象,天差地彆。
“魔幻,好魔幻。”
周玄頭回上大街,就瞧見路上交通工具很雜,汽車、驢車、馬車、行商推的獨輪車,把路上塞得滿滿當當。
路兩邊還架設了筆直的電車軌道,時不時,響著“嚶嚶嚶”車笛的電車,從他車邊飛快馳過。
路邊的攤販,賣菜的、賣冰糕的、賣襪子賣鞋的,各個都蹲自己攤邊,大聲叫賣。
與之反差極大的,是臨街的商鋪,有的鋪子裝潢很精致。
豪華鋪子裡的店員,受了門外窮攤販們的鼓舞,各個趾高氣昂的,時不時還推開明淨的玻璃門,凶巴巴的揮趕著離店鋪太近的攤販。
“死外邊去點兒,彆耽誤我家生意。”
窮人、富人,野蠻、文明,工業、農業,極端的兩麵,在太平路上扭成了根麻花,擠榨出濃鬱的窒息氣味。
周玄小心翼翼的開著車,躲避著電車、黃包車的同時,也躲避著亂穿馬路的行人,
以及一隻愛在車前左右橫竄的羊崽子。
他的心神全放在駕駛上,並沒有留意到那隻羊——有五趾,瞳孔並非橫瞳,而像人一般,是圓形的瞳孔。
“小玄,你好好開車,我做點準備。”
餘正淵囑咐了周玄一嘴後,掏了根雪茄,點著了,每深深的吸一口,就誇張的把煙霧搖頭晃腦的吐了出來。
“你給車敬煙呢?”
周玄調侃道。
“太平路一過,就是戴紳士家,他愛抽煙,尤其愛抽雪茄,我提前給車上噴出點雪茄味,等上了車,他高興。”
餘正淵是個好生意人,想得挺周道。
……
戴紳士家住在太平路的王府胡同。
胡同很寬,能進車。
美特汽車一直往胡同的最深處開,抵達一個氣派幽靜的院子處停住。
鬨市中取幽,向來都是有錢人頗愛的手筆。
“你在這兒等我,我去接戴紳士。”
餘正淵下了車,從後備箱裡,提溜出兩盒漱芳齋的點心,踱著步子,朝戴府邁去。
周玄透過擋風玻璃,望見了餘正淵的另一麵——
——彆看餘正淵聊天的時候,又油膩又慫,像個才來城裡找工作的糙漢子,對姑娘還有自己的理解,但現在他像換個人似的。
舉手投足間,慢條斯理,竟然有種優雅的感覺,手裡提著的兩盒點心,那還是點心嗎?簡直是彰顯紳士身份的手仗。
“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大師兄真是個好買賣人。”
周玄目送著餘正淵進了戴府。
他一個人在車裡待得無聊,便從懷裡拿出袖珍記事本,攤開放在膝蓋上,先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很是專注的寫下一行字。
“我們倆能聊聊嗎?”
落完最後一筆,
周玄端坐閉眼感受,沒有接受到任何聲音。
“還是我想岔道了?”
周玄從昨晚開始,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壓在自己心頭多日的白噪音,會不會有自己的思想和靈魂?
原本已經掌握了評書可以壓製白噪音後,周玄就不打算再理會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