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有了硬度。
“諸佛之母大金剛!”
周玄已經快把找戴紳士的目的給忘了,而是專注於自己的聲音。
他用儘了全身最大的氣力,去喊這句話。
這次,不光是聲音變了,周圍的事物也變了。
牆不再筆直,門邊緣變得歪歪扭扭,質地堅硬的物事,比如說電燈、桌椅、牆壁、門板,都縹緲了起來,如紗亦如霧,周玄好奇的伸手去觸碰不遠處的台燈。
燈罩是鐵皮質地,他的手指,竟然輕輕穿了過去,這種感覺,他有些熟悉。
他當鬼的時候,摸任何實質之物,便是這般。
除去這些變化,還有一陣聲音,飄進了周玄的耳朵。
“諸佛之母大金剛……”
同樣的內容,不一樣的音色,與周玄區分明顯的講話力度。
仿佛在遠方的某處,有個人用與周玄一模一樣的話作為回應。
周玄更好奇了,他又重複了一遍,這次他得到了更清晰的回應,同時,講話那人的身形,在周玄眼前,模糊顯現。
那人體格魁梧,穿著黃包車行的馬甲,麵容看不清,隻是隱約感覺他留了個絡腮胡子。
此時周玄的行為已經完全脫離“找人”,一種麵對新奇玩具的快樂感和好奇感,在催著他繼續念那七個字。
“諸佛之母大金剛。”
周玄忘記了身體與精神的疲憊而喊出的話,這次起到了更加出色的效果——他看清了車夫的臉。
隻是那車夫的臉,時而扭曲時而清晰。
周玄通過仔細辨認,瞧出那車夫是個圓臉,目光狂熱又虔誠,嘴裡念動著與周玄一樣的話語。
“這人到底是誰呢?他為什麼和我念一樣的詞……難道,他就是死而複生的戴紳士?”
正想著呢,忽然車夫的臉再次扭曲,一陣密集的雪花音,沒等周玄做出準備,就強行往他的耳朵裡灌。
再然後,是數不清的喃喃私語聲,像無孔不入的蟲,順著周玄皮膚的每一個毛孔往身體裡爬。
“老公,娃子學費要交了,學堂老師來催過好幾次……”
“你也配當我爸?瞧瞧你那醉熏熏的樣子!”
“老板,要車嗎?我腿腳利索著呢。”
“這電影好看不嘍,我看挺一般啊。”
私語陣陣,將周玄引得接近瘋狂……
“完嘍,周玄完嘍。”
窗台外麵,有一道窺視屋內情況的影子。
影子隔窗看見周玄表情怪異,他講話的聲音情緒不停在變,一會兒模仿催老公交學費的老婆,一會兒聲線變粗,模仿拉活的車夫……
她知道,周玄是被通靈時候的私語纏住了。
被私語纏住的人,有一種特征——會本能的將聽見的私語聲用自己的聲音演繹出來。
影子很是幸災樂禍:“周伶衣,你那麼聰明怎麼想不到呢?周玄通靈後的感知力再強,也不過是個沒點香的普通人,嗬嗬,讓他用感知力去找戴紳士?他沒那個能耐,現在他通靈已到極限,卻沒有及時從狀態裡退出,被那些私語纏住嘍……
……嗬嗬,周玄要是死於通靈,那就不關我的事了,沒有人敢從他的通靈意識裡,將他救出來,我不敢,那個神人也不敢!”
但影子沒有高興得太久。
一直跪地的六屍,這會兒不跪了,而是趴著。
六屍匍匐在地麵上,嘴裡發出奇奇怪怪的嘟噥聲,像是在念經,又像是在述說什麼。
隨著他們的嘟噥,屋裡的溫度再次驟降,窗玻璃上竟起了一層霜。
周玄私語的演繹,戛然而止,他精神恢複正常了,眼中那個絡腮胡子的男人形象,再次清晰。
與之一起清晰的,還有絡腮胡子周圍的環境——他坐在蒲團上,左手邊有個書架,右手是一麵牆,牆上掛了個碩大的牛頭。
瞧清楚了這一切,周玄滿足了,猛的閉上眼睛,一切都消失了,牆壁複歸平正,周遭的電燈、桌椅又有了堅硬質地。
“討厭,竟然讓他從通靈狀態裡逃出來了!這六個活死人,竟然可以加持周玄的通靈感知!”影子氣得夠嗆。
周玄睜開眼,精神已經極其疲憊,指著七人說:“有一個絡腮胡子,跟我念一樣的詞,他在蒲團上打坐,屋裡牆上掛著個牛頭,左手邊是個書架……”
他話還沒講完,七人朝著周玄磕了三個響頭後,提燈出門。
顯然,他們從周玄描述的場景裡,已經找到了戴紳士的下落……
“說走就走?等等我!”
……
七人重新上路,與來時一樣,排成一列,老獵戶提燈帶路,其餘人雙手搭在前麵人的肩膀上,往前走著。
周玄也跟他們一起上路了。
但他沒有靠走,
而是開車。
“你們走快點,我車發動機現在都不怎麼轉。”周玄坐在車上不腰疼。
隨著七人走過的路程越來越長,周玄這麼個“外地人”,竟然對周遭的路況越來越熟悉……
“他們這是往哪兒走啊,我怎麼感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