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感知,把氣從這兒運到這兒。”袁不語先點了點周玄的丹田,再指了指他喉嚨最下方的位置。
周玄試了試,發現是真管用,沒有他聽過的雲遮月那麼有磁性,但比自己的原嗓好聽得太多。
新嗓子新大褂,預備妥當了,五點半,周玄就被周家班人簇擁著,等候著黃家轎子。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來了,來了!”
眾人探頭,就見一隊黃皮子穿著紅褂子,吹鑼打鼓,朝著周家班的場院浩浩蕩蕩走了過來,後頭跟著一頂八抬的大轎子。
到了跟前,黃天風拉開了轎簾:“請先生上轎。”
周玄剛坐上去,黃天風就嗷嗷喊了一嗓子:“小的們,遊起來。”
八個轎夫一點也不穩當,故意把轎子搖得跌宕起伏,圖的是個熱鬨,往周家班的外院小跑去。
“黃管家,你們是不是走錯位置了,那是我家。”周玄有點樂。
“沒走錯,我們這轎子得繞著您的院子繞上三圈,叫遊龍三轉,得給你多唱幾個響。”
唱個響,是平水府請說書先生的小門道——在說書先生的家門大街高聲叫嚷“請某某說書先生到某家一聚”,街坊鄰居便知道這說書先生有名氣了,被大門大戶請去講書啦。
簡單說,就是迎接的隊伍幫說書先生撐撐門麵,這本來是件出彩的事,但周玄隻覺得有種莫名的羞恥感。
“請周玄先生到黃家蓮花廟一聚。”
周家班的人跟著起哄,小福子叫得最開心:“少班主,你今天要出名啦,少班主加油。”
徐驪抓了糖果往天上撒,引得一群小孩子去搶,餘正淵等轎子遊到外院的土場角落裡,則組織人放炮,整得比過節還喜慶。
但駕馭著屍體的黃天風,卻將腦袋伸出了男人肚子。
它仔細嗅了嗅,似乎聞到了某種熟悉的味道。
轎子連遊了三圈,去了蓮花廟。
……
蓮花廟的規模中等,寺廟的院子排了四十來桌筵席。
頭六桌都是黃家人,大大小小的黃皮子,穿著喜慶衣衫端坐著。
第六桌都是黃家小輩,它們對席麵上的菜肴毫無興趣,一個個心猿意馬的往門口瞧,等著心心念念的說書人。
蓮花娘娘則坐在院子角落打盹。
她的身軀巨大,小山似的,像個極其肥胖的肉球,身子並無毛發,隻掛了滿滿當當的小肉瘤,稍微動動身體,數不清的肉瘤跟著晃。
幾乎所有的肉瘤表麵,都有未成形的黃皮子臉,瞧起來就猙獰不堪。
唯獨胸口的一個肉瘤,金燦燦的,散發著迷人的色澤。
“娘,金老板來了。”
黃九是蓮花娘娘的兒子,但它就正常得多,無非就是體型大了些的黃皮子。
“小金子來了,請他過來吧。”蓮花娘娘被兒子叫醒,便說道。
黃九招了招手,一個胡子略花白,穿著西服的男人,朝蓮花娘娘磕頭祝壽。
“娘娘,請您賜塊佛肉。”金老板講出了心願。
“嗯。”
蓮花娘娘接過兒子遞過來的刀子,抓起身上的一個肉瘤,一刀割下。
肉瘤斷口處沒流太多血,金老板捧著肉瘤,欣喜的回了座位。
“說書先生該到了吧?”蓮花娘娘把刀子放在一旁,詢問。
“快到了……”黃九說道:“禮物已經備好了,是一盒小珍珠,成色不算太好。”
他兩隻前爪比劃成個碗,告訴蓮花娘娘盒子有多大。
“珍珠裝滿了嗎?”蓮花娘娘問。
“九成滿。”黃九回應道。
“去兩成吧,七成滿就夠了,咱們廟裡日子也過得緊了。”蓮花娘娘說完便又打盹了。
……
沒多會兒的功夫,周玄到了蓮花廟,黃九迎接的,將他引到蓮花娘娘麵前。
周玄這打眼一瞧蓮花娘娘的模樣,暗歎戲班的邱師傅說得對。
但他也大方,人家模樣如何與他也不相乾,管它作甚,便朝蓮花娘娘點頭,用坐轎時改的雲遮月的嗓子,郎聲說道:“壽如東海長流水,福比南山不老鬆,說書人周玄,見過蓮花娘娘。”
“聽先生這語氣,也是拜過堂口的說書先生?”蓮花娘娘問。
“拜過。”
“嗯,瞧先生這氣度,實在不凡,台上請。”
等周玄登台,蓮花娘娘對黃九說道:“還是九成滿吧,這說書的年輕先生,不尋常,就說他那聲音,聽著就沉穩,舒坦。”
“上回書說到,赤須子酒醉失寶鉞,眾豪傑追蹤九和宮……”
周玄開始《白眉大俠》了,第六桌的黃家小輩們,個個伸長了脖子聽。
它們入戲快,畢竟能接上他們之前聽過的劇情,兩三句就沉迷了。
但其餘的賓客聽得雲裡霧裡,也不知說書說的啥,周玄望相之下,能瞧見這些賓客有不耐煩的、焦躁的,甚至有生氣想掀桌子的,
好在《白眉大俠》這樣的熱鬨戲,每集的打鬥都精彩,故事沒頭沒尾沒關係,打得歡快也能聽個熱鬨。
漸漸,賓客也都進了狀態,隻是依然不如六桌的小黃皮子們入迷。
周玄倒不氣餒,他來之前目標便定下來,主要讓小黃皮子和蓮花娘娘聽得開心。
為了讓小黃皮子聽得更嗨,周玄竟然手持折扇,托著醒木,走下了台,嘴裡還叨叨講書。
這一下台,把賓客們都瞧呆了,紛紛交頭接耳,說哪兒來的說書先生,這麼沒規矩的,書沒講完,還到處溜達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