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玄隻有周伶衣一個親人,自然隻能周伶衣代勞。
她一邊洗眼,一邊紅著眼睛,對周玄講道:“弟弟,我知道,你總感謝爺爺給了你第二次生命,你總是感謝我們周家!
其實,你不用謝的,是我們周家人,想借著你再興盛起來。
外人都在傳,說以前弟弟的魂丟了,昏迷了兩年的爺爺感應到孫兒沒了,喚醒了沉睡百年的祖樹去招魂,結果意外把你找回來了,
不是的,不是的,
是祖樹自己醒過來了,同時喚醒了爺爺去找的你,爺爺最後回光返照時,耗儘了生命最後的光彩,卜了兩副卦,一副是大卦,推演到的是卦相是——如果將你找回來,周家班才可能在未來不久的亂世中,延續下來!
你不用感謝周家,周家應該感謝你!
最開始時,爺爺與我商量要找你來,我對你實在無感,在以前弟弟變成那副樣子之後,我便再也不想提到弟弟這個稱謂了,
但你來了周家班,改變了我,
我有時甚至還在想,若是以前弟弟沒有變壞的話,他長大後,應該就是你這般模樣的!
弟弟,對不起,
姐姐沒有保護好你!
隻能為你唱好最後一場冥戲,
讓你走得……風光一些。”
周伶衣在賓客吊唁時,總在提醒其餘人——不要哭,不要喪氣,但此時,她卻已哽咽著哭花了臉。
“無生地獄,方相明堂。”
這句話,是周伶衣與爺爺於招魂之前,便定下的暗語。
無生地獄,指的便是血井。
周伶衣比袁不語,更早知道周玄是個血井通靈人!
“我在心裡把你當成弟弟後,也想讓你通過祖宗儺麵,讓他們幫你與儺神鏈接,成為新的大儺!可那群老東西,頑固不化!
弟弟,對不起,這些事在你活著的時候沒有與你講明白,
是我怕,
怕你會怪我們周家,會不認我這個姐姐,
我也怕,
怕再失去你,你已經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可終究還是……。”
周伶衣已經將周玄的眼睛、臉孔、雙手擦得乾淨。
這時,門緩緩開了一條縫,是餘正淵進來了。
“班主,外頭有人,要給玄子吊唁。”
“是咱們戲班人嗎?”
“不是,外頭的。”
“賓客吊唁的時間還沒到呢。”
“他說他叫夏金。”餘正淵說。
“那你讓他進來吧。”周伶衣吩咐道。
“嗯。”
門輕輕關上,又輕輕打開,一個穿著黑色長衫,帶著黑色禮帽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夏金臉上有一條刀疤,從眉骨處斜著往下,一直延伸到下巴頦,使他原本就凶的模樣,更凶了一些,像個匪類。
“伶姐,昨天我去晚了。”夏金與周伶衣有過命的交情,如果不是周伶衣,他臉上的刀疤,便不在臉上,而在胸口上。
他對周伶衣,一直很尊敬,儘管他年紀大了許多,但依然願意稱呼一聲“伶姐”。
“不怪你,阿金。”
“你弟弟死得可惜。”夏金從口袋裡掏出一麵信封,遞給周伶衣:“你走了之後,我回過頭將人鼇旁邊的屍骨查驗過,這信上,便是我查驗到信息,另外,你們周家班裡,還有兩個人當過人鼇的‘腳’。
人鼇很狡猾,他不長期使用一隻腳,隻有吃食物的時候,才附身在腳上,所以那兩個人身上‘腳’的氣息,極弱,但我聞得到!”
對於妖族異鬼,夏金作為斬魈遊神,極其了解,了解他們的習性與味道。
“那兩個人是誰?”
“我已經除掉他們了,是你們戲班的人,一個叫老馬,一個叫老田。”
“嗯。”周伶衣打開了信件,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人鼇或許還有其餘的同夥,隻靠老馬和老田,是沒辦法給他帶去大量的食物的,但我已經沒時間查了,
這次我扛下了人鼇的事情,遊神司很生氣,給我下了急調令,讓我即刻去明江府述職,馬上就要啟程了。”
周伶衣將信收起,說道:“阿金,謝謝。”
“不談謝,你弟弟的事情,我很抱歉。”
夏金抱拳後,脫下禮帽,又朝著周玄的屍體,鞠了一躬,才大步離開了。
周伶衣將信收起,打開了落英廳的門,對餘正淵說道:“把我弟弟送到淨儀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