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刺青是誰做的?”李乘風問。
“老師,他叫周均,在東市街經營一家淨儀鋪子。”段晴嵐說道。
李乘風認真的點了點頭,將天官賜福捧在手裡,歎道:“街市巷陌、茶樓酒館,總能藏龍臥虎。”
他鬆了右手,平托於身前,小聲祈願著:“耀含乾離,月移丁癸,陽焰蘭煙,陰火晶熒……”
一盞白火,一盞綠焰,憑空出現,交織如燈芯,於李乘風的右手掌上盤旋。
骨老誕生了「城隍」,但他們的本事卻托生於祈願天官。
又因分成了兩脈流派,分出了「祈願」與「獻祭」兩支。
李乘風如今便是寥寥無幾的「祈願」一支。
他將右手的火,靠近了天官賜福,閉目觀想。
“我看見了星空,看見了星空上的一層迷霧,迷霧中似乎藏著極大的秘密,用火將迷霧照開……迷霧之上,是一片有生命的虛無。”
段晴嵐坐在沙發上,托著腮幫子,凝望著老師講話。
她打小就沉迷老師授課的樣子,講話慢條斯理,舉止優雅,很得骨老的精髓。
江湖中的人,總將骨老的人想象成惡霸、土匪、狡猾的生意人,
段晴嵐卻不這麼認為,強勢是骨老的行事作風,但骨老的本質,卻是神秘學裡的學者。
骨老日日夜夜都在思考,鑽研著井國最深層的奧秘。
血井、邪神、執念、天神之火,那些牽動著井國地下血脈的隱秘,骨老會均有涉及,孜孜不倦的尋找其背後運行的法則。
段晴嵐認為,骨老會中最具備學者形象的人,便是自己的老師。
出於對老師的愛戴,哪怕她已經是一個立場堅定的痛苦派,也從來不曾憎惡與老師的交往。
“老師,虛無為什麼有生命?”段晴嵐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舉手向老師提問。
李乘風睜開眼睛,將手中的火熄滅,回答道:“生命在虛無中孕育,孕育之時,世界依然處於虛無的狀態,但生命的脈搏已然跳動。”
“這幅刺青,便是如此,生命在孕育,但刺青世界裡一片虛無。”
“這張刺青,並未真正完成。”段晴嵐說。
“一旦完成,生命會被接生出來。”李乘風說:“那這副刺青,有完成的希望嗎?”
他的語氣並不平靜,參雜著點點冀望。
“這便是我來找老師的原因。”
段晴嵐將周玄活人祭的要求轉述給李乘風聽。
期間,她一直留意著老師的神情,從開始到結束,李乘風都沒有額外的表情,他深陷在沙發裡,雙手搭在膝蓋上,身體從始至終沒有動過。
“明白了,他想當邪神。”李乘風說道:“我可以答應活人祭的要求。”
“老師,我不理解。”
“不理解我對邪神不拒絕的態度?”李乘風問。
“對。”段晴嵐認為,哪怕老師答應周玄的要求,也會內心掙紮很久,豈料他答應得竟然如此乾脆。
“我們總是在畏懼邪神,才會憎惡邪神,但多年的鑽研發現,成長起來的邪神在如今的世道上,距離天神最近,比現在的異鬼、神明,都要近一些。
不要畏懼,要學會引導他們。”
李乘風說道:“我很期待與那位年輕刺青師見麵。”
……
東市街,周記淨儀鋪內。
周玄坐在外堂櫃台邊,雙目緊閉,張舉著一張人皮刺青,左右搖晃著,
刺青的圖案,是一雙陰森的眼睛,兩眼中間的位置,點了一滴周玄的指血。
兩眼的眼角上勾,瞳仁閃動著微光,它注視著前方的景象,同時將這些景象,傳遞到周玄的心裡……它成了長在周玄身體外的眼睛。
隨著周玄左右晃動“眼睛”刺青,“眼睛”注視的角度變大,更多的景致都被周玄感知。
“身外之眼?有點意思。”
周玄雙目睜開,將“眼睛”放到櫃台上,用手帕將“眼睛”中間的指血抹去,再將刺青卷了起來。
“眼睛”是一炷香的血圖,需要用“神人、陰人”混合的血來做。
周玄是儺神,雖然第二炷香修的是陰人堂口,但本質他是神人。
他用了自己的血,外加呂明坤的血,配合著做出了“眼睛”。
周玄將收好的刺青,放到了內堂的抽屜裡,呂師兄在給一位“客戶”縫著屍體。
這位客人聽說是個鐵匠,打鐵的時候,爐子被打翻了,壓在他身上,正在打得燒紅的鐵,紮進他喉嚨裡去了,那叫一個慘……
死相很慘,就代表淨儀的難度大,換了彆家鋪子的師傅,早就罵街了,但呂明坤不但沒開罵,反而很高興。
用他的話說,越是給死得慘的人縫屍,攢香火速度越快。
“師兄,你先忙,我出去走走。”
周玄在店裡呆得太久,心裡不開闊,想著在東市街逛逛。
還沒走到開水鋪,老楊喊著周玄:“周兄弟!”
“老楊,這個點,你不應該在大四喜麻將館嘛?”
“唉,彆提了,晦氣,這幾天手氣是真的爛啊,打一天,胡不了兩三把,錢不錢的無所謂,關鍵是難受,現在東市街好些人在傳,說你刺青靈,你看……能不能給我刺一副轉手氣的……”
老楊講明了自己的訴求。
周玄歪著頭望天,說:“大可不必吧,手氣這種事情,你歇兩天自然就好了,老天爺還能讓你一輩子走背字?”
“哎呀,幫幫忙啦。”老楊拉過周玄的手,往他掌心裡塞了一包老刀。
周玄收了煙,對老楊說:“呐,手氣轉好,我幫不了你,但是,我能幫你贏牌。”
“不靠手氣,還能贏牌?”老楊很是疑惑的問。
周玄被老楊的疑問觸及了靈魂,
合著他天天打牌從來不帶腦子打,一切都是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