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雲子良臉色微變,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想吃蒸熊掌、糯米丸子、八寶鴨、烤鴨子……”司銘報了一連串的菜名。
得,又來個說相聲的!
“除了餓,還有彆的感覺嗎?”周玄問司銘。
“嗯……餓的感覺很奇怪。”司銘仔細回味道。
“沒聽明白。”
周玄隻覺得司銘的話很抽象,餓不就是餓的感覺唄,怎麼還奇怪上了?
司銘左手比劃著,但右手還不願意從人肚上拿開,周玄瞧見了,伸出右手,輕輕撥了撥司銘按在人肚上的手指。
這一撥,周玄感知到司銘的右手指在抗拒,這種抗拒,似乎並不來源於司銘本身,而來自於“人肚”的意誌。
但好在是撥開了,周玄安全起見,也沒去碰人肚。
司銘則說道:“餓是一種特彆難受的感覺,讓人焦躁、發狂,如果餓的時間長了,滿腦子裡隻想著如何填飽肚子……”
餓當然難受了,
要是不難受,那些受了餓的災民,怎麼會連樹皮、觀音土那種難以吞咽的食物都往肚子裡吃呢?
“但人肚給我的餓,卻不是難受,是一種很美妙的滋味……有點像……像……”
“像什麼?”眾人同時問道。
“像我成功當上「神偷」堂主時的感覺,春風得意馬蹄疾。”
權力是快樂的良藥,任何正常的快樂,都不及權力登至高峰時的爽快。
「神偷」堂口在明江府是大堂口,在神權高於世俗權力的井國,成為一府大堂口的執權者,這種快樂自然不言而喻。
司銘能用“當堂主”來形容觸摸人肚時產生的“饑餓感”,
足見這份饑餓感,真的令司銘十足的快樂。
可這快樂究竟因何而來?
司銘又講了一句話:“饑餓讓我騰空了肚子,讓我產生一種錯覺——什麼都吃得下去!”
這句話,聽起來正常,但若仔細思襯“什麼都吃得下去”,這裡麵的“什麼”,應該包括了很多不能吃、不應該吃的東西!
周玄竟生出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五師兄,先彆淨儀了,小福子,把淨儀文書本拿過來。”
淨儀之前,要簽文書,店裡一份,客人一份,店裡會將所有的淨儀文書黏在一個本子上,怕日後引起糾紛。
小福子連忙將本子拿了過來,遞給了周玄。
周玄翻了頁碼,找到了客人的聯係地址。
“李春生,明東大道茗園路64號。”
他將地址撕下,遞給呂明坤:“五師兄,你去李春生家裡看看……瞧瞧他家裡人出事了沒有。”
“好。”
呂明坤拿了白布,將客人李春生的屍體重新蓋上了,整理了長衫,戴上禮帽,出了店門。
……
茗園路帶了個“茗”字,自然與茶葉脫不了乾係。
這條路上,家家戶戶都做茶葉的生意,茶樓、販茶鋪子、炒茶店……等等。
住在茗園路64號的李有福,炒了小半輩子的茶,賺夠了錢盤了間茶樓,搖身一變,成了茶老板,日子更加蒸蒸日上了。
但即便如此,李有福依然沒有放棄炒茶,他買下了一座帶院子的大屋,專門騰了一間屋子,支了口大鍋炒茶。
一件事最開始隻是為了營生,但做得久了,便真的愛上了,離了它,生活感覺少了很多滋味。
李有福一大早便開始炒茶,他今天心情極好,將好幾種茶,都放在一起炒。
“鐵觀音!”
李有福將半個陶瓷罐子的紅色鐵觀音,倒進了炒鍋裡,鐵觀音被紅色黏稠的汁液泡著,一觸碰到炒紅的炒鍋,便滋滋冒著煙。
“雲霧茶!”
李有福又拿過一個陶瓷罐子,將一堆腥臭難當的雲霧茶,倒進了炒鍋裡。
雲霧茶的氣味混雜著被炒得黑中透紅的鐵觀音,氣味熏得屋裡的老鼠都掩鼻而走。
“岩茶!”
白色的岩茶,黏成了一大塊,被倒入鍋內,李有福拿著鐵鏟子,連續斬切了幾下,將岩茶捅咕開。
岩茶在鍋裡炒得骨碌碌作響。
“毛尖!”
“碧螺春!”
李有福將一罐子接著一罐子的茶,都倒進了鐵鍋內翻炒。
他炒得很是開心,腰肢也跟著鍋裡的乒乓亂響搖晃了起來。
炒著炒著,李有福忽然愣神,說道:“不對,不對,怎麼能沒瓜片茶呢?我的瓜片呢?”
他在木頭架子上,一頓翻找,愣是沒有找到瓜片在哪兒。
“我怎麼忘記瓜片在哪兒了?”
李有福轉身去找,從自己的臥室找到大兒子的臥室,再找到二兒子的臥房,最後一直找到妹妹的房間。
妹妹李小菊在他家裡住著,隻是聽說妹妹手腳不乾淨,經常偷家裡東西。
“肯定是那賤人偷了我的瓜片。”
他進了房間,四處翻找著,衣櫃裡、書桌下、床上。
直到他站在床邊,翻著鋪在床上的棉絮時,忽然腳麵一熱,低頭一看,床下竟然流出了一灘水。
李有福猛的矮身,瞧見蜷縮在床底,瑟瑟發抖,褲子濕透的李小菊。
李小菊極害怕,卻不願意逃離這間屋子,她懷裡抱著一隻不屬於她的手,發狂的啃咬著。
她也餓!
李有福眼睛幽綠,凝望著妹妹通紅的眼睛,說道:“呀,瓜片,你原來藏在這兒呢……”
……
找到了瓜片的李有福,將圓糯的兩粒瓜片倒進炒鍋裡,迅猛的翻炒。
“這麼多茶,炒完了,我就一鍋吃了,好餓啊。”
他很饞,饞鍋裡的茶。
但鍋裡似乎還少了一味茶。
那味茶是什麼?
他悵然了起來,說:“名茶大聚會,怎麼少得了黃原紅茶?可紅茶在哪兒呢?我想不起來,真有點想不起來了,腦子有點亂……
對了,對了,就在我腦子裡啊!”
李有福一手握著鏟,對著自己的腦門,一下接一下的鏟著。
越是用力鏟,他自己越沒了力氣,最後軟倒在了炒茶台邊。
“好可惜,沒吃上我炒的茶!好餓!好餓啊!”
隨著意識的漸漸失去,李有福忽然問起了自己一個問題,
“我什麼時候開始感覺到餓的?”
“哦!想起來了,送大兒子去找葬班的時候!”
他恍惚又回到了李春生活活把自己撐死的那天夜裡。
李有福將兒子的屍體扛上了馬車,由於兒子身體太沉,他動作便粗暴了些,兒子的衣衫都被摟了起來,露出了那鼓攘攘的大肚皮。
“那是肚皮嘛,怎麼有點像燒透了味道的紅燒肉?”
駕馬車到了一片偏僻處,李有福終於被食欲擊垮,他拉住了馬車,從木頭車架上跳了下來,打開了車廂的木閂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