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覺得事情不對,但哪裡不對又講不出來,
他乾脆拉過李乘風,詢問斬殺「饑餓」的細節。
李乘風大喇喇的講道:“主要是老雲太厲害,尋龍之術,登峰造極,去了嶽家宅,不出十分鐘,他便將鎖龍穴定下,穴位就在嶽家宅的康生客棧,
那家客棧夠寬敞,我和青風偽裝成吃酒的客人,在雅間裡坐著,其餘值夜人,也都分散埋伏在其餘雅間裡,等候著「饑餓」上門,
一直等到晚上,一個穿馬褂、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進了店,當即所有人都產生了強烈的饑餓感,我們察覺那中年人不對勁,將他捉拿,發現那人不過是個死人,他的「肚子」,就是饑餓。”
周玄聽完李乘風的講述後,覺得沒啥問題。
「饑餓」是神明子嗣,有肉身夢境,李乘風、青風,以及城隍值夜人,被饑餓夢境乾擾。
從形體來說,「饑餓」對得上號。
從夢境來說,「饑餓」也沒問題,
現在「饑餓」屍體也被裝在袋中,事情到此,理應結束。
但周玄心裡始終有一個疙瘩——他懷疑「饑餓」貨不對板。
這種疙瘩隻是私人感覺,感性層麵居多。
如今,理性覺得「饑餓」已死,感性覺得「饑餓」事件另有乾坤,
該聽誰的?
“聽感性的,我是個感性的人。”
周玄依舊苦思冥想著「饑餓」的事情,宴席其餘人倒是展笑顏開,一個個推杯換盞。
趙無崖大口吃著牛肉,順帶給周玄遞了個雞腿,說:“房東,來個雞腿,香得很。”
“不愛吃。”
“雞腿你都不愛吃?多香啊?咬一口,美滋滋。”
趙無崖又將雞腿往前遞了一寸。
周玄盛情難卻,將雞腿接過,小口小口的吃著,說:“這雞腿吧,我小時候愛吃,那會兒大人都讓著我們,但長大之後,感覺過了吃雞腿的年齡,不愛吃了。”
“那我不一樣,我啥時候都愛吃。”趙無崖對雞腿有特彆的鐘愛,又撕了一個,遞給雲子良:“師祖爺爺,你也吃一個……”
“算你孝順。”
雲子良接過雞腿,聞起了味道,
周玄則在吃了幾口腿肉後,突然想到了什麼,瞧著雞腿怔怔出神。
“房東,你咋又愣住了?”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周玄將雞腿三兩口吃完,將骨頭擱在桌上,嚼咽下去後,他喊上了李乘風,將畫家約到了骨老廟的角落裡。
“「饑餓」沒有被你們斬殺掉。”周玄極其堅定的講道。
這番言語驚到了畫家,問道:“小先生,你如何知道它沒死?”
“我一開始就感覺不對,但又想不到哪裡不對。”周玄說道:“現在想來,饑餓的變化不對,時間能改變很多事情,但卻沒改變饑餓的形體和他生夢的本事。”
周玄也是從雞腿裡得來的靈感,小時候愛吃,後來不愛吃,這是時間對他的改變。
而「饑餓」,從第一次現身明江府,到今晚被斬殺,已經過去不少天了,
這些天裡,「饑餓」的形體,還是第一次現身時的“人肚”模樣,
「饑餓」的肉身之夢,依然隻是讓人感覺饑餓,然後再慢慢感染人的精神,讓人自己殺掉自己。
“時間在變動,「饑餓」一定有很大的變化,而你們今晚斬殺的「饑餓」,無論是形體還是夢境,都與第一次現身時一模一樣,這就有問題。”
一個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目光一定不會是初入社會時的清澈,如果還是那麼清澈,那他一定是裝的。
“小先生說得有道理,但是……饑餓從第一次現身明江府到現在,過去也不過寥寥數天,沒有過多的變化,是不是也正常?”李乘風講道。
“不正常。”周玄搖了搖手指,說道,
“柳神為了「饑餓」,逼我調虎離山;「饑餓」為了修行,將明江府龍尾打滿了三十六個竅洞;為了救「饑餓」,柳神殺進慧豐醫學院,
種種跡象都表明,柳神極其看重「饑餓」,而「饑餓」也收獲了很大的修煉資源,彆看隻有數天時間,已經足夠它的成長,
如果現在的「饑餓」,還如同第一次現身時那般模樣,
這樣的廢才,柳神沒道理看重它。
三十六個龍尾竅眼的龍氣,也白吸了。”
畫家、李乘風越聽越心驚,如果「饑餓」沒死,那他們被饑餓給調虎離山了。
也許,現在第五處鎖龍穴已經被釘住,
明江龍尾失守。
“我們中了「饑餓」的圈套。”
畫家很難接受目前的局麵,由他坐鎮,青風、李乘風、值夜人齊出,竟然還被「饑餓」下了個大套。
周玄輕拍著畫家的肩膀:“沒什麼不能接受的,你們應該已經習慣了……城隍、骨老追捕它們這麼久,不也寸功未建?”
話很難聽,但理是這麼個理,畫家如鯁在喉,
不過周玄話鋒一轉,說道:“真正接觸了它們,才知道,「饑餓」、「柳神」確實很狡猾,你們輸在他手上,不冤枉。”
“額……”畫家原本以為周玄隻是單純的嘲諷,沒想到他還挺客觀。
“彆的先不說,去一趟嶽家宅的康生客棧。”
周玄講道。
康生客棧,是明江府龍尾的第五處鎖龍穴。
“跟我去的人也不用太多。”周玄開始點人。
他選了畫家、李乘風、雲子良。
老雲的尋龍之術極其精妙,他必不可少。
畫家香火最高,又有法則傍身,絕對是最好的保鏢。
四人離了席,開車去往嶽家宅的康豐客棧。
汽車上了路,
周玄坐在後座,問畫家:“老畫,我聽說明江府的祖龍,在三百年的時間裡,一直在變弱?”
“對,而且衰弱的幅度還很誇張,骨老會幾代神職,一直都在試圖破解明江府祖龍衰弱之謎,但是沒有效果。”
“明江府真怪啊。”
“很怪。”畫家也承認明江府的怪異,他手往天上指去,說道:“小先生,明江府曾經得天獨厚,巔峰之時,有個六個天穹之上的神明,而且,我們還是井國九府之中,唯一有兩尊天神的州府。”
一個明江府,出過兩尊天神。
周玄對此,比較有發言權,天神和祖樹的關係非常密切。
有天神的地方,便有祖樹。
周玄的刺青,便是桃花祖樹教的——煮酒和尚認出洗冤籙的圖騰殿中,有一顆祖樹。
這棵祖樹雖然沒有展現過它真正的模樣,但它既然懂刺青,必然是曾經刺青樹族供奉的桃花祖樹。
明江府有桃花祖樹,夢境天神便於明江府誕生。
而現在明江府的天上,還有一把天神之火,是「痛苦與災厄之神」。
因此,
明江府確實有兩尊天神——夢境天神、痛苦與災厄之神。
畫家搖著頭,說道:“兩尊天神,兩顆祖樹,如今,祖樹一棵都找不到,明江府,遠不如昔。”
怎麼就一棵都找不到?其中一棵,還是我的刺青師父呢。
周玄並沒有講出桃花祖樹的下落,而是將話題往較為八卦的方向轉移。
他問道:“井國九府,明江府獨占兩大天神,那一定有一個州府沒有天神嘍。”
“雪山府沒有天神。”
雪山府不太行啊?周玄暗暗想到。
“但是雪山府有古佛。”畫家提醒道。
周玄這才想起來,古佛於雪山府的輪轉雪山降臨。
“明江府,如今連出兩尊邪神,祖龍也在衰弱、兩棵祖樹不見蹤影,若是不能順利將天神之火供奉得旺一些,隻怕明江府會是第一個出現亂世的州府。”
說到亂世,周玄有興趣了。
姐姐講過,爺爺曾經推演過一個大卦,算到亂世將至,
雲子良也說過,亂世在未來不久將會降臨。
如今畫家再提亂世,
周玄很想知道,這所謂的亂世,是什麼?
“拿我們明江府來講,「彭侯」、「水庸」、「鬼手」、「天官」、「婦後」,五大天穹神明級,聯手推演,瞧見了明江府的末日景象,
那場末日,明江府洪水滔天、有一尊巨大的惡鬼肆意食人,數百萬百姓都被他吞噬,這就是亂世,亂世發生的時間,沒有被推演到,可能明天就爆發亂世,可能一百年之後。”
畫家正因為知道明江府亂世時的景象,所以在天神之火被點燃時,他內心無比悸動。
……
要說,在畫家和周玄聊著明江府祖龍狀況、亂世畫麵等等生猛話題時,
一向愛湊熱鬨的雲子良,出奇的安靜,一個字都沒有講,搞得周玄很不習慣。
汽車抵達了康豐客棧停車時,周玄偷偷問雲子良,
“老雲,今天不像你啊,這麼熱鬨的話題你竟然不參與。”
“不能亂參與,有句話叫——天機不可泄露,天機聊得太多,要遭報應的。”
雲子良可從來沒忘記藏龍山是怎麼招來的“天譴”。
“你還挺謹慎。”周玄關了車門,走到了康生客棧前,便聞到了一股酸腐的氣味,
類似醉酒之人的嘔吐之物,將其氣息再濃烈數倍,便是康豐客棧散發出的氣味。
李乘風點上了風燈,遞給了周玄。
舉起風燈,周玄便瞧見客棧的門板,千瘡百孔,像被扔在了水裡,泡了數十年後,再撈出來一般。
“你們之前來的時候,不是這樣吧?”周玄回頭問李乘風。
李乘風搖頭,說:“我們來的時候,這客棧體麵著呢。”
“唉,第五處鎖龍穴,被饑餓得手了。”
周玄都懶得推門,一腳將腐臭的門板踢得稀爛,大步流星的進了客棧。
“你們在外麵等我,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進這家客棧。”
周玄徑直提著風燈,打算徑自上二樓,但燈光所照之處,樓梯板也腐朽不堪,這一腳踩上去,估計要塌。
樓梯受不住力,周玄有其餘辦法,他捏住神行甲馬,甲馬閃動金光,他的身形便出現在二樓。
他提著燈籠,四處照了照,一個人影也沒有,當即拿出了洗冤籙,進入了一個小時前的時空縫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