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都惟她一人而已!
王曼吟捂著麵皮哭得幾近昏厥,腦子裡不期然便晃過了無數從前的景象。
當初程明恒還在世的時候,他每每自外地歸家,除了現成的點心果脯,也總會給她帶來不少他們休寧沒有、要到彆的地方才能買回來的點心花樣。
她那時沒想過彆的,隻知和他張口抱怨家裡做點心的模子太多,小廚房都用不過來了,渾然沒想過他明知道家中已有了夠多的、做點心用的小工具,為什麼還要給她帶回來這個。
還有……還有她當年出嫁時,爹娘給她的那份嫁妝。
她隱約記著……那裡麵好像還真有兩間點心鋪子的房契地契來著,隻是這麼些年,她每日忙碌於內宅裡的那點事,將鋪子分發給手下信得過的下人管理,每年除了年尾時還記得要看一看賬本……也就沒再管過什麼了。
所以啊。
其實她年少時的夢想……她女兒記得,她死去的丈夫記得,連早早送她出嫁了的爹娘也都記得。
隻有她自己忘了。
隻有她自己把什麼都給忘到腦後去了。
是她先由著自己放棄了她“王曼吟”的本名,任由世人為她套上了那具名為“程王氏”的枷鎖——
是她自己,將自己困在那四方的天地之內,變成了一位暮氣沉沉的深宅怨婦。
倘若她年輕時能再勇敢一點的話……
倘若她那時能再多一點堅持,能不要那麼快的放棄自己。
“你是對的,雲娘……你是對的。”婦人壓著嗓子,泄出幾聲低低的嗚咽,“這世間有那麼多條大路……女子確實不必非要都削尖了腦袋,去往‘賢妻良母’的那條小路上走。”
“所以,你需要娘替你做些什麼呢?雲娘。”
哭夠了的王曼吟緩緩抬起腦袋,露出掌心下,她哭得通紅的一雙眼睛“或者說,眼下有什麼是娘能幫到你的?”
“沒有了,娘。”程映雪應聲搖頭,一麵將腦瓜小心貼在了婦人膝上,“您不需要幫我去做什麼……您隻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女兒隻要您平平安安的……等到女兒自己的生意起來了,我再找個機會,將您也接出去。”
“娘,到時候我們一起離開程家……一起離開這個能困死人的地方好不好?”
小姑娘的眼中滿是希冀,王曼吟盯著她麵上的表情看了許久,終究沒能忍住,點頭輕輕應了一聲“好”。
於是已掙脫了囚籠的雛鳥終於勸服了她的母親。
邀請她與之一同奔赴那名為“自由”的山林。
——這世上再沒什麼能困住她們了。
*
“喲~一個白天不見,小長泠,你有沒有想過我?”
調笑似的、耳熟又欠打的語調,和那毫無正形、沒骨頭一樣仄歪在簷角的清瘦身姿。
月上中天之時,蘇長泠在那坍塌了小半壁遊廊的望春荒園之內,又一次見到了那身著大紅嫁衣的豔麗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