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茗對沈淮之有幾分怨言,這幾日不光是姑娘在學規矩,她也一樣。
許是那天春茗瞪了梁如意幾眼,被她懷恨在心,事後梁如意折騰春茗也不輕。
罰站罰跪都是家常便飯。
所以春茗學乖了不少,進了書房就直接跪下。
隻是心裡還是難過的,從前在溫陵是平起平坐的朋友,現在說個話都得跪著。
沈淮之看她一眼,也顧念著往日情分,沒有太過苛責,起身去書房後的暗格拿了個木盒子出來。
裡麵有房契、地契和銀票,還有幾個下人的賣身契。
“春茗,你畢竟不是府裡賣身的丫鬟,不若我讓人護送你回了溫陵去,這裡的東西足夠你安穩過一生,若有什麼麻煩,也儘可以托人捎信給我,念在嫣兒的麵子上,我也不會不幫。”
春茗極為震驚,猛地抬起頭來,她其實五官都算清秀,隻是半張臉的胎記有些可怖。
沈淮之憶起第一次見春茗,是在被救起後,睜眼就看見她這張臉,當時嚇了一跳,以為是死後進了地府。
當時他那般驚恐的眼神,將春茗傷得不輕,熟識後沈淮之還認真道過歉。
春茗很大方原諒了他。
是個實在又善良的姑娘,隻是和林繡一樣,命都不太好。
沈淮之捏緊那盒子,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他親自扶了春茗起來。
“不是要趕你,隻是你留在這府裡,若是做丫鬟,嫣兒定然是不同意的,倒不如回去自在些……”
春茗抬首打斷他:“世子,是你想要我走,還是姑娘的意思?”
沈淮之默然,他未曾與林繡商量,也是覺得林繡不一定同意。
想著先斬後奏,勸了春茗點頭,林繡就沒有反對的理由。
他沉默的工夫,春茗就懂了,再開口就有些怒氣:“我不走,這府裡沒一個真心喜歡我們姑娘的,如果我也走了,誰還會護著她!”
沈淮之擰眉,他自是知曉家裡長輩的不滿,但總要有個過程,如今他和嫣兒不是正在為之努力?
他耐著性子解釋:“我知你心疼嫣兒受罰挨打,但這在高門大戶裡都是尋常事,梁媽媽嚴苛,在京裡都是出了名的,但你也見到了,嫣兒如今大為不同,身上已看不出從前半點兒影子,這難道不好嗎?”
沈淮之從前在溫陵就覺得林繡哪裡都好,就是有些小家子氣。
含羞帶怯雖然極招他喜歡,但想成為世子夫人,想做權貴人家的兒媳婦,這點兒最為忌諱。
所以沈淮之覺得現在的林繡極好,付出些代價,吃些苦頭,也值得。
春茗不可置信地看著沈淮之:“我們姑娘都被打成什麼樣了,從前在翠紅苑,也沒……”
她話還沒說完,沈淮之就板起臉來,“慎言!這裡是公主府,豈是什麼醃臢地兒都能相提並論的,小心禍從口出!”
怎麼就不長記性。
沈淮之不悅道:“你不懂這些事情,我不跟你計較,隻是春茗,你留在這除了拖累嫣兒,彆的半點兒作用都沒有。”
“若不是你,我母親不會知道嫣兒出身青樓的過往,還有這次,你擅作主張寫信給我,連累嫣兒替你受罰,你可知針刑有多疼?”
春茗臉上血色瞬間褪了個一乾二淨,她無言反駁,的確是她把姑娘給牽連了。
可是,可是就這麼走了,姑娘該怎麼辦?
春茗抬手抹了把眼淚,梗著脖子犯強。
沈淮之將那盒子擱在桌上,“你好好想想,留下自然是可以,無非我和嫣兒多看顧你些。”
春茗咬緊下唇,盯著那盒子久久未動。
她想起這些年,凡事都有姑娘擋在她前頭,替她拿主意,好像是給姑娘添了許多麻煩。
公主府不比十裡村自在,春茗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跟問月和綠薇她們比,自己粗鄙又沒什麼眼力見。
非但幫不上姑娘,還處處給姑娘惹麻煩。
真是個累贅。
春茗難過地低下頭去,“我可以走,也不要你的錢,隻希望世子答應我一件事。”
沈淮之掩下那一絲不忍,“你說。”
“對姑娘好些,彆負了她。”
姑娘自小爹娘就沒了,跟著舅舅舅母生活,六歲又給賣進了青樓。
一生顛沛流離,無人依靠。
沈淮之是她全部的寄托,不然依著姑娘性格,哪裡能忍受這麼多委屈,早尋了法子解脫。
留下來不過是因為愛。
沈淮之自是不會辜負林繡,若他是負心漢,當日就不會帶著林繡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