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凝視。/br長時間的凝視。/br他們不知凝視了多久。/br突然的相擁。/br長時間的相擁。/br他們不知相擁了多久。/br瘋狂的接吻。/br長時間的接吻。/br他們不知吻了多久。/br彤彤不記得鄧然是什麼時候走的，他也不記得是如何拉著莎莎來到他的家、走進他的房間。他隱約有印象：母親似乎問了句什麼，但他不記得。他此時隻知道，兩個人在他們一次又一次羅曼蒂克過的那個愛的小巢，正在緊緊相擁，正在彼此送上炙熱的、狂熱的吻。/br時間不知過了多久，莎莎突然一把推開了彤彤，轉身欲走。/br彤彤這才猛地驚醒，想起了今天發生的一幕一幕。他一把拽住莎莎的手臂，低聲吼道：“你不能走，你哪都不能去。你不把話說明白了，我絕不放你走。”/br莎莎的淚水大顆大顆的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用淚眼凝望著彤彤，低聲說道：“彤彤，你讓我走吧，我們，結束了。”/br“什麼叫結束了？！”彤彤爆發出一聲悲憤的吼叫，“你把事情說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已經經曆了一場噩夢，你還想讓我這場噩夢再繼續下去嗎？”/br莎莎的小手試圖掙脫開彤彤的大手，但顯然沒有成功。她哽咽著說：“放我走吧，彤彤。我的時間不多，我是偷著來見你的，如果我再耽誤下去，大浦就會發現的。”/br“誰？大什麼……浦？什麼發現？什麼什麼時間不多？”彤彤如同夢囈一樣說著，感覺自己如墜雲霧中，他剛剛清醒的頭腦又開始發懵了。/br但他馬上鎮定了下來，他鬆開了攥住莎莎的手，卻快步走到門口，背靠著門，麵對莎莎說道：“莎莎，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絕不放你走。”/br莎莎的淚決堤了，她哭著說：“想必你已經從我單位聽說了，是的，我辭職了，因為我結婚了。”/br儘管彤彤在白天已經從莎莎同事的口中聽到了這幾個字，但當莎莎親口說出那最後四個字，它們還是如炸雷般在彤彤頭頂和腦中轟然劈砍而下。/br“你說什麼？”彤彤用顫抖的聲音問，“你再說一遍……”/br莎莎任眼淚在臉頰肆意流淌，沒有去管，而是一字一頓地說：“我已經結婚了。大浦，是我的丈夫。”/br彤彤的臉變得煞白，麵無血色。他的聲音顫抖，表情卻似乎被這天大的玩笑逗樂了，嘴角竟掛上一絲嘲弄的笑。/br“那，你告訴我，我是誰？”/br莎莎沒有回答彤彤這句問話，她用手背蹭了蹭臉上的淚水，繼續說道：“我回去之後，我爸就斷然地給我安排了這門婚事。大浦是我們同村的老鄉，比我大幾歲，我們是從小一起玩起來的玩伴，也是小學和中學的同校同學。後來我上了大學，大浦留在村裡成了我父親的左右手，幫助我爸一起開創特色種植事業，後來也進了村委會，一直是我爸的得力助手。”/br“我明白了……”彤彤閉上雙眼，苦笑著說，“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對吧？”/br莎莎卻搖搖頭：“不，他充其量隻是童年和少年時期的玩伴而已。他對我怎麼看，我不知道。但我對他沒有絲毫感覺，更談不上喜歡和愛。”/br“但你嫁給了他……”彤彤一字一頓地說。/br“那是我爸逼迫的！”莎莎終於哭嚎了出來，“我爸說，大浦就像他的乾兒子……啊不……就像他的親生兒子一樣，對於他的事業忠心耿耿，而大浦又一隻鐘情於我……”/br“所以拿你當做禮物，所以拿你當做回饋，把親閨女送給忠心不二的乾兒子，就這樣把你送出去了，對吧？”彤彤聲音沙啞、乾澀地問道，“就像那些小說裡寫的，對吧？就像那些電視劇裡演的，對吧？就橡張恨水筆下的《啼笑姻緣》那樣，對吧？所不同的是，你沒有嫁給一個軍閥。而你爸，卻是不折不扣的家中的軍閥！——多麼熟悉的劇情啊！”/br“彤彤，不要再說了！”莎莎哭著喊道，“木已成舟，覆水難收。我已經不屬於你了！我已經嫁做……”/br彤彤也沒有讓莎莎的話說完，就接口說道：“你就沒有提我嗎？你不是說你這回回去，除了看你的父親，同時還要跟他報喜訊嗎？你不是還說，他一定會非常喜歡我的……”/br莎莎搖著頭說：“我回去後，一切都被打亂了，一切都超乎我的意料。我怎麼可能沒有提起你？我怎麼可能沒有說起你？”/br“那你爸什麼反應？”彤彤問。/br“勃然大怒，”莎莎說著，又擦了一把淚水，但大顆的淚珠卻止不住的依然在流下來，“他幾乎是發狂一般的暴怒。他說，咱們，門不當……”/br“戶不對，是嗎？”彤彤煞白的臉上又出現了那嘲諷般的笑，“哈哈，他覺得我不配你是嗎？他覺得我配不上你、覺得我娶不起你，是吧？”/br“彆再說了，彤彤，彆再說了……”莎莎低下頭，雙手掩麵而泣。/br“我猜對了，是吧？”彤彤哼笑了一聲，但這笑聲中卻帶著哭腔，“他還說什麼了？”/br“他還說，”莎莎依然掩著麵，低著頭啜泣著說，“決不允許我嫁給……嫁給……嫁給一個……一個……做你們這種工作的。”/br“哈——哈！”彤彤抬起頭，望向天花板，嘲弄般地笑了一聲，“我真沒想到，他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們雖然不是什麼恢弘的事業，但我們做的卻是偉大的工作。我們保護著像你爸這樣的人的安全，我們維護著像你爸這樣的人的幸福，但是現在，他卻要剝奪自己女兒的幸福，以及我的幸福！真是黑色幽默了，黑色幽默了。”/br彤彤不斷重複著最後這個詞，又忽然望向莎莎，艱澀地問道：“你就沒有反駁嗎？你就沒有反抗嗎？你就沒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張嗎？你就是那樣的懦弱嗎？固然，用你自己的話說，你是一個來自農村的女孩，但你彆忘了，你是一個大學生，你現在是都市白領，你同時也是一個現代女性，你有你自己的主張，你更有你自己的選擇和抉擇！難道你就像那些電視劇裡所演的那些舊時代的女性一樣——就這麼從了嗎？就這樣認命了嗎？你難道甘心嗎？”/br莎莎哭喊著打斷了彤彤連珠炮似的提問：“我怎麼沒有反抗？我又怎麼沒有爭辯？可那沒有用！沒有用！你知道我爸是怎麼威脅我的？他把我拽到村裡的祠堂，讓我當著列祖列宗跪下。還叫來了遠近的族人和村民，當著所有人的麵嗬斥我，說我是大逆不道的不肖子孫。他說，如果還當他是爹，就聽從他的命令嫁給大浦，並且勒令我辭掉現在的工作，回到村裡成親、定居。”/br“否則呢？”彤彤依然聲音乾澀地問道。/br“否則……”莎莎的聲音已經有些嘶啞，再也不是以往銀鈴般的聲音，“否則就和我——斷絕關係。”/br最後四個字，莎莎是一字一頓的說的。/br“怎麼個斷絕？”彤彤又感到了那種即將倒地的、全身癱軟的感覺，他知道有一種病灶叫“肌無力”，他感覺現在的自己不隻是肌無力，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但他還是重複著問了一遍——“怎麼個斷絕？”/br莎莎沉默了幾秒，咬了咬嘴唇，閉上眼說道：“斷絕父女關係，趕出家門，永遠不再承認我這個女兒，開除族籍。”/br彤彤點了點頭，他感覺這幾下點頭都是那樣的吃力。他感覺天地在旋轉，他感覺乾坤已經倒置，他感覺他的世界已經轟然坍塌，或者，正在轟燃坍塌。/br彤彤明白了一切。/br他清楚：他不能再要求或者強求莎莎怎樣，她隻是一個柔弱的女孩子、一隻小貓咪，一隻可以被任意擺弄、被任意安排，卻絲毫沒有力氣反擊的小貓咪。在麵對這樣的一個人乃至整個族群勢力之時，她沒有任何力量去抗爭。/br彤彤瞬間理解了莎莎，那種剛才突然升起的絲絲恨意也慢慢消失，他知道他沒有權利責怪莎莎什麼。莎莎的選擇或許沒有對或錯，因為莎莎沒有選擇的權利，也沒有可選項。這跟她受過什麼樣的教育、所做什麼樣的工作沒有絲毫關係。/br因為彤彤想到了自己。/br彤彤已經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也開始落淚的，他甚至沒有察覺此時的自己已經淚流滿麵。/br莎莎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望著彤彤。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彤彤流淚，這個她眼中的英雄哥哥，這個她眼中的獵鷹哥哥，這個她眼中無畏的男子漢——竟然哭泣了。/br莎莎奔向前，雙手抱住彤彤，撲到他的懷裡，哭著說：“你彆這樣，你彆這樣！我不要看到你哭！我的心已經碎了，你就不要讓它再碎一回了！”/br彤彤也幾乎是立刻環抱住了莎莎那嬌小的身體。/br這對相愛的、或者說曾經相愛的、深愛的男女相擁而泣。/br窗外一聲悶雷，要下雨了。/br深秋的雨。/br無庸置疑，這將是一場冷雨，甚至是冰雨。/br彤彤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抬起一隻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苦澀地說：“想不到，我萬萬想不到，我親手抓了那麼多的為非作歹之人，那麼多凶殘的惡徒都敗在我的手下，我卻輸給了你的爸爸，我卻輸給了一個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人，甚至我輸掉了我所愛的人，同時輸掉了我的愛情。我忽然感到，我所做的一切還有意義嗎？”/br莎莎猛然抬起一雙驚恐的眼睛看著彤彤，說道：“不，你千萬不能這麼想！我無足輕重，你也還會有新的愛情和幸福在等著你。你千萬不能質疑你的事業，更不能質疑你自己。你在我心裡永遠是最棒的、獨一無二而且無可挑剔的。彤彤，你答應我，你一定要振作起來，迅速地把我遺忘。因為你的工作、你的事業裡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和戰鬥在等著你——你一定要明白這一點。答應我！答應我！答應我！……”/br莎莎說了一遍又一遍這三個字。/br彤彤再度抬起頭，似乎想讓淚水不再流下來，但是顯然已經太晚了，他已經流過太多的淚。他咬咬牙，點了點頭，說了四個字：“我答應你。”/br而後，如同心照不宣一般，兩個人再度緊緊相擁、四唇相碰。/br他們吻得那樣炙烈，卻吻得那樣絕望。/br不知多少淚水流進了兩人的口中，但他們渾然不覺，他們吞咽著那鹹澀、甚至是苦澀的味道，就那樣吻著，那樣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