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半剛過,宋文昌坐在有空調的客廳裡,仍感覺空氣沉悶,腋窩有些濕熱。從大門看出去,遠處的天空籠罩著烏雲,好像有雨絲已經飄飛,眼看一場大雨就要傾瀉而下。
宋文昌給警方打完投案自首的電話,按照要求靜靜地待在那裡。他此刻的心情顯然沒有恐懼,反倒覺得等待的時間特彆漫長,全身都感覺有如釋重負一樣。
自從那天,他無意中聽到了宋珊珊的初中同學湯小雨打來的電話,雖然聽得不太清楚,有的地方要靠猜測。但他從宋珊珊和湯小雨說話的語氣中,也明白了大致的意思。
他知道,一定是警方到了省城的皇冠國際學校,從宋珊珊初中時的班主任和同學湯小雨那裡,了解到了他們在十三年前搬家的情況。
既然如此,警方就會追蹤到工業園區的汽車配件公司,向伍日升和相關人員進行詢問,甚至會和當年發生在工業園區圍牆外,那件唐第宗過失殺人案聯係在一起。
雖然唐第宗為了宋珊珊而頂替了她的罪名,並在獄中服刑七年,釋放回到社會也有六年了。他也認為這件案的內幕再也無人知曉,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就是最好的結局。
可偏偏就是李瑜的表哥孫大勇,在他退休後,私下調查了這件十三年前的舊案。在他們全家已經痊愈的傷口上,又捅開了一個口子。
十三年來,他除了公司召開股東會議,實在不得不出席以外,也由於傷殘的腿腳因天氣變化疼痛,有些行動不便之外,幾乎不再踏入省城地界半步。可孫大勇的突然到來,確實讓他大吃了一驚。
孫大勇來到後,就和李瑜在客房裡麵談了一個多鐘頭,其體談些什麼,他雖說不便打聽,但在看到李瑜從裡麵出來時的凝重神態看,似乎不是表兄妹敘敘舊那麼簡單。
當孫大勇在席間喝了幾杯,不知不覺地說起了那件發生在十三年前的舊案,並有意識地說起其中的可疑之處,追問起漁民送給女兒的那把小刀時,他就知道孫大勇心裡想的是什麼了。
飯後,孫大勇提出要到附近散步,他嘴上沒有說什麼,心中卻是明白的。既然孫大勇懷疑那把小刀,那就是他知道了唐第宗目前在富林,而他的舅舅就住在兩公裡左右的林業小區。
孫大勇此次到冷山,目的有可能是找到唐第宗,並想從他的口裡查實當年那件案子背後的真相。作為表妹夫,明知孫大勇內心想的是什麼,自己也不得不作出熱情的態度。
那天晚上八點多時,聽到孫大勇打給李瑜的電話,由於夜裡天太暗,孫大勇陰差陽錯走到了冷山水庫的附近,就迷了路。聽到這事他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以李瑜晚上不宜外出為借口,開著車出去了一趟。
在找到孫大勇後,他沒好氣地質問起來,為什麼十三年都過去了,仍然要重新提起那件舊案,就算孫大勇知道動刀誤傷人的是宋珊珊,可她是他的表外甥女。
何況唐第宗為此已經坐了七年牢,也付出了沉痛代價。難道隻想毀了宋珊珊的大好前程?儘管孫大勇當時作了解釋,可自己卻一句也聽不進去,兩個脾氣倔強的人為此大吵了起來。
盛怒之下,他喪失了理智,抓起路邊的一塊石頭,趁孫大勇不注意時,猛砸了一下他的後腦勺,當場就倒在了自己麵前。
當他的情緒冷靜下來後,摸了摸孫大勇的鼻子,再也感覺不到呼吸,兩分鐘後他搖了搖孫大勇,仍然一動不動。他才清醒地知道,由於自己的一時衝動,大錯鑄成了,誤殺了孫大勇。
掏出手機想報警,可轉念一想,僥幸心理占了上風。不如將錯就錯,隻要把屍體丟到水庫的大壩下,把那塊石頭丟棄在難於找到的地方,說不定可以逃脫法律的懲罰。
把這一切做完,開車回到家裡,他隻對家人謊稱,由於天黑路暗,找不到孫大勇。但生性敏銳的李瑜卻從他蒼白的臉色上,看出了他的不自然。在她輪番追問下,不得不把由於激憤衝動,誤殺孫大勇的經過說了出來。
在痛定思痛之後,李瑜含淚勸他打電話報警,向警方說明一切,並投案自首。可當時恐懼占滿了他的頭腦,他老淚縱橫地說出為了宋珊珊利害關係的一番話,也讓李瑜說不出話來。
就在第二天一早,他向警方報告孫大勇失蹤不久,水庫附近的村民就在泄洪口下發現了屍體,很快就報了警。勘查完案發現場的刑警黃確和古一明就來到了他的家裡。
正在後花園的自己和李瑜,聽說來了刑警,兩人都驚得像掉了魂,一時不知怎麼辦。當不知情的女兒說到來的刑警中,有一個是她高中的同學,他們就是過來詢問一下孫大勇失蹤的情況時,兩夫妻才放下心來。
兩人看似是例行詢問,但自己一接觸到高個子刑警那雙像鷹隼一樣不怒自威的眼光,原本還有點自尊的內心瞬間就泄了氣。在這樣的獵手麵前,自己想從他手裡脫逃,絕對沒有勝算。
在他佯裝熱情好客的情況下,看似這兩個刑警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厲害,詢問過程很順利。黃確和古一明好像也相信了孫大勇的失蹤死亡,隻是一場意外的事件,當時他們並沒有深究下去。
在惴惴不安中捱過了一天,湯小雨給宋珊珊的那條電話,又將他架到了火爐上。原來警方隻是虛幌了一槍,卻將調查的重點放在了省城青雲區十三年前發生的那件舊案上,當年負責偵辦此案的刑警就是孫大勇。
在焦躁中又硬挺過了兩天,正是由於沒有再聽到省城傳來的消息,他反而覺得警方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與其這樣,不如先一步自首,向警察坦白誤殺孫大勇的經過,也許能獲得法庭從寬處理。
今天,在女兒去上班後,儘管心裡仍在猶豫,但還是拋棄了輪椅,雙腳邁開了第一步。找來了妻子。當李瑜聽完他的話後,儘管知道自首是遲早的事。但他還是感覺到李瑜的眼睛發直,淚水流了出來,怔直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
看到她幾乎絕望的眼神,他就感到心口一陣劇烈疼痛,這一分彆也許就再也沒有和她見麵的機會了。但自己也心知肚明,再隱瞞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由於自己害怕孫大勇找到唐第宗,不顧情麵揭穿唐第宗頂替宋珊珊認罪的真相,一時衝動,將李瑜的表哥殺害了。他知道李瑜的內心會怎麼想,自己怎樣的解釋都會顯得蒼白無力。除了選擇向警方自首,再無其他出路。
報警後,約半小時左右,屋外傳來了汽車發動機輕微聲音。傭人走進大廳,說來了兩個警察,他默默點了點頭,克製住內心的悸動和恐慌,木然地看向門口。
黃確和古一明走進客廳時,宋文昌和李瑜正在等著他們。兩人的麵色都顯得分外沮喪,有的隻是淡然無措的神態。
“是你打電話報警自首?″黃確第一句話就問宋文昌。
“是的。″麵對黃確的詢問,宋文昌此時心境反而平靜了下來。他點了點頭,說道,“我選擇自首,因為孫大勇就是我殺害的。也是我把他的遺體運到冷山水庫的大壩,從上麵丟到泄洪口下的。“
“這過程隻是你一個人做的?你的妻子和女兒有沒有參與這次殺人棄屍?″黃確問這句話時,眼光掃了一下兩人的臉上,他們的麵色有點愕然。
“沒有。″宋文昌回答得很乾脆,“我是等女兒上班後,才決定投案自首。″
“詳細的情況等回到局裡再訊問,現在你先把大致的情況說一下吧。″
宋文昌到這時反倒靜下心來了,他看起來已經完全沒有了顧慮,話也說得穩定沉著,將整個案件發生的經過條理清晰地說了出來。最後,仍不忘強調了一下,“都是我一個人乾的,跟妻子和女兒沒有一點關係,她們也不知情。“
“你說的不知情,是指你從一開始就對她們隱瞞了?″黃確緊盯著宋文昌的眼睛,看他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