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容很珍惜地捧著小罐子,其實買麵脂也就二十文,她家擠一擠有這個錢,可二十文能買好幾張紙,她舍不得用在臉上。
“忙這半晌,快休息吧。”她連聲道。
小白圭已經開始打瞌睡了。
李春容打水來,給他洗臉洗手洗腳丫子,趙雲惜就給他抹上滋潤的麵脂。
她自己洗漱過,也抹上了,雖然有點油油的,但確實滋潤舒服。
第二日醒來,用清水洗臉,臉就白白嫩嫩,摸起來潤潤軟軟的,看來古方果然有用。
洗漱過後,她就再次抹上,把凝固後的麵脂帶上,打算讓二哥帶回去。
果然,剛出村子就見趙雲升帶著小樹在大門口等著。
“二哥,小樹。”她低低地打招呼。
趙雲升應了一聲,從她懷裡抱起小白圭,打了個哈欠,搓了搓臉,還是有些不習慣塗了脂膏的臉。
“你嫂子非讓我糊一臉麵脂,我說是女人的玩意兒,她就說我要是醜了就不要我了。”
趙雲升說著,笑得見牙不見眼。
李春容也跟著摸了摸臉,嘿嘿笑道:“這就是舒坦,風吹著也不覺得緊繃繃的疼了。”
“你還有這手藝,還不如賣麵脂呢,又體麵又掙錢。”她小聲嘀咕。
這個路子,趙雲惜也想過,但是這東西得賣上價,那就要跟富戶、鄉紳之類的打交道,古代階級太嚴重了,秀才不足以庇佑她,到時候是舉人了,但凡做個小官,都能做這個生意。
現在不行,小秀才沒有任何話語權,頂多有點榮譽優待,真碰上事,毫無勝算。
“賣吃食也很賺啊,人們能忍住不用麵脂,但人們就是忍不住吃一口。”
這是她心裡最真切的想法。
就算自己舍不得吃,也會帶點回去給孩子吃。
李春容這才作罷,不多想了。
等到了地方,先把攤子擺上,油鍋一架,炸油條的香味四散開來,不等吆喝,就有人圍著開始買。
“要一個鹹口的。”
清朗的男音帶著幾分熟悉。
趙雲惜眼角餘光瞧見一隻骨節修長的大掌放了三個銅板,她便熟練地撒鹹菜,包油條,弄一半才反應過來。
“爹!”小白圭已經快活地撲進親爹懷裡了。
“相公。”她抿著唇笑。
張文明接過荷葉,咬了一口,咽下,這才笑著回身:“嘗嘗我家的鋪子,都是早晨新做的。”
趙雲惜這才瞧見,他身後跟著好幾個學生,跟他差不多年歲,穿著秀才獨有的月白直綴,幾人正笑著跟她打招呼。
“嫂夫人好。”
“諸位好。”
趙雲惜客氣點頭,笑著道:“幾位想吃什麼口味的?有甜口、鹹口,今天我相公請客。”
幾人三言兩語地開始說。
她原以為張文明說帶同窗來是客氣,沒想到真的帶了。
便很捧場的說要請客。
臉麵都是互相給的,她無意計較這仨核桃倆棗的。
張文明看著她一時有些忙不過來,就立在一旁幫忙遞荷葉,笑著道:“若是太累,就做少些,該休息就休息,你自個兒身子重要。”
小白圭被一個名叫宋微的同窗抱在懷裡,正在逗著他背書,剛開始就逗弄著背下三字經,沒想到他都會,就多問了幾句,誰知道三百千都會了。
張文明看了一眼乖巧軟糯的小白圭,笑著解釋:“內子也讀過書,她閒暇時會教幾句。”
宋微起了興致,索性教了孟子文章裡的片段,鼓勵地看向小孩。
“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小白圭稚嫩的童音不疾不徐,連他的語調都帶出來了。
張文明早已知道,麵對眾人震驚的眼神,但笑不語。
宋微把小白圭舉起來,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滿臉驚歎:“白圭之悟性,遠在兄台之上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真是令人豔羨極了。”
張白圭眸子亮亮的,眼神清正,聽見人誇就奶聲道謝。
更是令幾人沒忍住圍過來,又教了幾句,見他依舊能背,再回去問剛開始教的,看他是不是學舌,結果還會。
這才佩服起來,他們有時候張口還會忘。
迎著同窗豔羨的目光,他見幾人在這,很多人不敢過來買了,就招呼同窗走了。
宋微跟著他走了,離得遠了些,這才調侃道:“總算知道你為什麼每次休沐就回家,聰慧淑慎的妻子,乖巧伶俐的幼子,真是千金都不換。”
張文明謙虛地笑了笑,“謬讚謬讚。”
到底止不住的笑。
他感覺妻子有些變化,以前總是催他讀書,跟他說一些家長裡短,要依靠他的話。
現在,那雙眼睛通透極了。
他覺得有時候能把他看穿,但是怎麼會呢,她隻是一個婦人。
“治卿(張文明字治卿),你打算什麼時候再下場?”宋微問。
張文明捏了捏眉心:“下回吧,還有三年呢。”
“你家的糯米包油條確實好吃,你娘子手藝很好,你家白圭在讀書上,定有建樹,那般聰慧,是微生平僅見,治卿真有福氣。”
“是啊是啊,嫂夫人不似鄉野村婦啊。我那孩子都五歲了,三字經都讀不明白,哎。”
“不像我那內人,曬得黝黑粗糙。”
張文明瞥了那麵帶嫌棄的男人一眼,也跟著皺起眉頭,不高興道:“你娘子整日裡下地乾活,賺的銀錢讓你買紙筆,黝黑粗糙也在情理之中。”
他待娘子是淡薄了些,覺得她不通詩書,無話可說。
卻也沒有鄙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