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輪到沈萬五自證清白,他喝與不喝,都是敗了。
不喝。
那便是心虛怕了,無論日後如何挽回彌補,這坊市、乃至自家大人的口碑算是徹底壞了。
喝。
那便是一個死字。
無非是更進一步坐實了毒酒之說。
這是陽謀,但陰損得一點也見不得光。
裴碩嘴角的笑意逐漸擴大,以至於抑製不住,他笑出聲來,笑得張狂,笑得肆無忌憚。
周圍的小風莊眾人臉色漸漸陰沉,顯然也是意識到了事態的不對勁。
“沈管家,不能喝啊!”
“沈管家,莫要中了奸人的奸計啊。”
“沈管家……”
麵對眾人的勸誡,沈萬五卻仿佛是沒聽到一般,隻是直直地看著裴碩,嘴角輕輕扯動,聲音很輕的,似乎是從牙縫裡吐出一句話:
“裴少主,你猜一猜,我敢不敢喝?”
裴碩臉上笑意一僵,他看向沈萬五,發現後者已然舉起酒壺,仰脖飲下,隨著沈萬五的喉結不斷滾動,眾人的心仿佛也跟著提了起來。
咕咚咕咚!
一壺酒飲儘,沈萬五將壺口向下,沒有一滴酒液落下,旋即他勉強一笑,“你看,我不還是好好的。”
小風莊眾人皆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圍觀眾人也是緩和了下來,紛紛轉身離場。
隻有裴碩等人仍舊站在原地,死死地盯著沈萬五。
裴碩的牙都快咬碎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喝的分明是……”
“分明是什麼?分明是你下的毒嗎?”沈萬五咬牙質問道。
裴碩一時語塞,他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程度。
怎麼會有人喝了毒酒而不死?
“來人!送客!另外這具死屍務必留下!”
沈萬五大袖一揮,另一隻手掩住口鼻,似乎嗆咳了一聲。
小風莊軍士們早就磨刀霍霍了,紛紛抄起家夥就衝了上去,裴碩在黎叔的掩護下倉皇逃離,隻留下幾具被亂刀砍死的屍體。
沈萬五撐起沉重的眼皮,眼看著那些火掌門的惡人被攆了出去,胸中一直提著的一口氣這才重重放下。
這口氣一鬆,竟立刻天旋地轉起來。
撲通!
眾人正罵罵咧咧地準備收拾殘局,便聽見一聲悶響。
回頭一看,見沈萬五已然直直栽倒,口鼻之中皆是溢出大量的鮮血。
那血,已然變成黑綠色。
“沈管家,沈管家!”
“老沈,你彆嚇我!”
眾人心頭巨震,這才意識到沈萬五的情況已然極其糟糕。
老魏劉嬸子等人心頭頓時恍然,眼眶頓時紅了。
那酒不是沒毒,而是他強自忍著,當時立刻發作而已。
現如今等眾人回過神來,才意識到他中毒已如此之深!
“快!快去請東家!”老魏這才驚覺自己聲音發顫,連話都說不完整。
東家這才離開一會,坊市裡竟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他們幾個做屬下的,真是沒用!
老魏心頭無比懊悔,隻恨自己沒能第一時間將那群火掌門的賊子殺乾淨了,現在平白搭上了沈管家一條命,他真是該死啊!
就在這黑塔般的漢子即將垂淚之際,一道隱含怒意的聲音卻是從身後響起。
“起開!”
老魏一回頭,就撞見陳長帆那森寒的眸子,像是一頭被激怒了的餓狼。
老魏下意識讓開,陳長帆沉著大步上前,單手撬開沈萬五的牙關,後者一口黑血噴出,濺了陳長帆一臉。
可他恍若未覺,取出一隻瓷瓶,將其中的墨色丹丸像是不要錢一般往沈萬五口中傾倒,硬是逼著他咽了下去。
墨玉丸下肚,可沈萬五的臉色依舊烏黑,在陳長帆的感知中,沈萬五此時氣若遊絲,竟已到了油儘燈枯之時。
他立刻意識到這是有恐怖的毒性正在肆意破壞著沈萬五的身體機能,若不是現在有墨玉丸吊著命,隻怕已經魂歸西天了。
簌簌簌!
他袖口抖動,竟有數不清的毒蟲順著手腕爬出,旋即悉數鑽入沈萬五口中,消失不見。
這都是他悉心培養的蠱蟲,如今隻能寄希望能夠以毒攻毒,壓製住其體內的毒性,暫且先穩住性命再說。
陳長帆撐著沈萬五,冷著臉一言不發,其餘人也都大氣不敢出一聲,靜靜等待著奇跡的發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大家的心再次沉下去的時候,沈萬五的眼皮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咳咳,東家?我……我沒死?”
沈萬五悠悠轉醒,這一句話差點讓眾人淚崩。
見沈萬五轉醒,陳長帆立刻收起關切的神色,冷著臉起身,“哼,不如死了算了,讓人欺負成這樣,真是丟老子的人!”
就在剛剛,老魏已經將事情的經過告知,陳長帆自然能體諒當時沈萬五的難處,但是一想到他把自己的命當兒戲,還是忍不住氣惱。
“錢沒了可以再賺,人沒了那就什麼都沒了,你們有一個算一個,以後誰要是拿自己的命不當命,乾脆都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陳長帆這一番話讓沈萬五羞愧難當,可是對方接下來的話卻是差點讓他掉下淚來。
“那群狗雜種奔哪去了?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想殺狗了。”
方才去給金老板送貨,本來心情還挺好的。
羽絨服超額完成訂單,直接送過去120件,對方也照單全收了,而且當場結了現款,足足12萬兩的現銀,夠他樂嗬一會的。
可才一回來就看到這一地的狼藉,他現在已經在爆發的邊緣。
這才離開坊市一會,就讓人上門這般挑釁鬨事,還把自己的大管家硬生生逼得喝了毒酒……
好好好!這麼玩是吧?
“帶上家夥事,隨我去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