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月光被烏雲吞沒,三百名黑甲衛在峽穀中列隊,玄鐵麵罩下的呼吸凝成白霧。陳峰摩挲著腰間新鑄的虎符,指尖劃過符身上"震寰"二字——這是用武館鎮館的七枚銅錢熔鑄而成。三個月前收編四海商會殘部時,他絕不會想到這些江湖浪客能練成這般森嚴的軍陣。
"稟總教頭,探礦隼傳回消息。"副統領李滄海單膝跪地,呈上係著紅綢的銅管,"西山鷹嘴崖下確有金脈,但"他欲言又止,玄鐵手套上沾著新鮮的血跡。
陳峰抖開絲帛地圖,朱砂標記的金脈走向竟與七年前師父傳授的《地龍經》完全契合。那時他在武館地窖養傷,師父用炭筆在地上勾畫"金陵石柱,遇水則凶。"而今鷹嘴崖下的暗河,正盤繞在金脈七寸處。
三百斤火藥炸開山壁的刹那,陳峰聽見地底傳來編鐘般的悶響。煙塵中浮現的礦洞形如巨獸獠牙,洞壁布滿魚鱗狀鑿痕——這絕非天然形成。李滄海的玄鐵劍突然自鳴,劍穗上的銅鈴炸成齏粉。
"總教頭,礦工不肯進洞。"親衛壓低聲音,"有人說這是前朝鎮龍井,挖礦的都要填命"話音未落,洞內突然滾出個血葫蘆般的礦工,手中緊攥的半塊金礦石上,赫然刻著武館獨有的太極紋。
陳峰瞳孔驟縮。七年前剿滅四海商會時,他們在密室搜出過同樣的紋樣金錠。彼時阿福捧著金錠渾身發抖"師父,這這是我爹當年在官礦當差時見過的"
戌時的火把將礦洞照得鬼氣森森。陳峰撫摸著洞壁青銅齒輪,那些千年未鏽的機括竟與劍靈核心的構造如出一轍。當探礦錘敲擊第七塊岩層時,地麵突然塌陷,三十名黑甲衛墜入深淵。
"總教頭!下麵有東西!"繩索傳來的驚呼帶著顫音。陳峰腰纏金絲索墜下百丈深坑,落地時踩到具身著前朝鎧甲的枯骨。屍骸手中的洛陽鏟插在岩縫裡,鏟頭指著幅壁畫三百礦工跪拜青銅鼎,鼎中金液翻湧如活物。
李滄海的玄鐵劍突然脫手飛向岩壁,劍身嵌入壁畫中監工的麵部——那人的眉眼竟與四海商會已故的老會長有八分相似。
礦洞深處的青銅鼎前,陳峰終於明白何為"遇水則凶"。鼎內金液遇暗河即化霧,沾到的礦工渾身泛起魚鱗狀金斑。最先發病的馬老三蜷縮在角落,指甲縫滲出的金粉凝成蠱蟲形狀。
"是金蠶蠱!"隨軍醫師割開患者小臂,血管中流淌的竟有細密金砂,"總教頭,這礦脈怕是前朝煉金術士的養蠱場"
陳峰握緊虎符,符身銅錢紋路烙進掌心。他突然想起師父臨終所言"金氣盛則殺機現。"當年武館地窖裡,師父正是用這七枚銅錢布陣,鎮住了從商會金庫帶回的邪物。
礦場暴亂在寅時爆發。染蠱的礦工力大無窮,徒手撕開黑甲衛的玄鐵護心鏡。陳峰以銅錢為暗器封住七處要穴,卻發現蠱蟲順著錢紋侵入經脈。
"總教頭,四海商會的殘部在攻山!"渾身浴血的哨衛撞進營帳,"他們還帶著帶著"話音戛然而止,帳外傳來熟悉的瘸腳聲。
陳峰掀簾的手僵在半空。晨霧中,阿福一襲青衣立於敵陣,手中判官筆點向礦洞"師兄,這金脈裡的東西,你把握不住。"
三百枚銅錢如暴雨傾瀉,卻在阿福身前三尺凝滯。陳峰看著師弟腳下亮起的北鬥陣——正是當年自己親授的"天罡步"。阿福的瘸腿踏在搖光位,判官筆蘸著金粉在空中寫符"師父早算出你有此劫。"
銅錢陣崩碎的瞬間,陳峰窺見阿福頸後的青銅儺麵刺青。七年前雨夜,正是這個位置被潑皮劃傷,如今卻成了控製蠱蟲的中樞。
"你接了商會的儺師傳承?"陳峰震碎染蠱的銅錢,碎屑在空中凝成斬龍戟。阿福卻笑著扯開衣襟,心口處跳動的竟是半塊青銅虎符"師兄,你當真以為當年武館遇襲是巧合?"
山崩在午時三刻來臨。陳峰抱著昏迷的阿福躍出礦洞,身後金液如洪水吞沒戰場。三百黑甲衛僅存四十七人,李滄海用玄鐵劍撐起殘軀"總教頭,我們在鼎中發現這個"
染血的絲帛上,前朝篆文記載著驚天之秘金陵石柱實為鎮壓九幽的陣眼,每挖一錢黃金,便釋出一縷惡魂。陳峰望向煙塵中的鷹嘴崖,忽然明白師父為何將畢生功力封印在七枚銅錢——那銅錢熔鑄的虎符,此刻正在他懷中發燙。
山崩後的第七日,陳峰在臨時營帳中調息。懷中的虎符突然發燙,符身銅錢紋路泛起青光。他取出虎符細看,發現符身上的"震寰"二字竟滲出金液,在掌心凝成微型青銅鼎的模樣。
"總教頭!"李滄海踉蹌闖入,玄鐵劍鞘上結滿霜花,"礦洞礦洞裡的金液凝固了,但"他話音未落,帳外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陳峰掀簾望去,隻見凝固的金液表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甲骨文,每個字都在月光下泛著幽光。
陳峰以劍尖挑起一塊金片,甲骨文在火光中扭曲變形。當第七塊金片上的文字拚合時,他瞳孔驟縮——這是一份前朝煉金術士的手劄,記載著用九幽惡魂煉製"長生金"的秘法。
"難怪四海商會不惜血本"他喃喃自語,指尖劃過金片上熟悉的太極紋。七年前武館地窖裡,師父臨終前用炭筆在地上勾畫的,正是這些甲骨文的變體。
帳外突然傳來騷動,陳峰握劍衝出,看見阿福的營帳被青光籠罩。昏迷七日的師弟此刻懸浮半空,頸後儺麵刺青泛著青銅光澤,口中念念有詞"九幽開,金脈現,長生"
阿福睜眼的刹那,整個營地陷入黑暗。陳峰以劍劃地,七枚銅錢虛影在周身布下北鬥陣。青光中,阿福的瘸腿竟恢複如初,判官筆蘸著金粉在空中寫符"師兄,你可知師父為何將功力封印在銅錢?"
銅錢陣突然崩碎,陳峰被震退三步。阿福的判官筆點向他的心口"因為這七枚銅錢,本就是開啟九幽的鑰匙!"
寅時的山風裹挾著金粉,陳峰與阿福在礦洞廢墟中對峙。三百黑甲衛列陣在外,卻不敢靠近分毫。阿福的判官筆在空中畫出完整的儺麵,每一筆都帶著攝魂奪魄的力量。
"當年武館遇襲,是師父布的局。"阿福的聲音帶著三重混響,"他用七枚銅錢封印九幽入口,卻將鑰匙交給你"
陳峰握緊虎符,符身銅錢紋路烙進掌心。他終於明白師父臨終前那句"金氣盛則殺機現"的真正含義——這金脈不僅是九幽封印,更是通往長生的門戶。
當第一縷晨光照亮鷹嘴崖時,陳峰做出了選擇。他震碎虎符,七枚銅錢化作北鬥七星懸於頭頂。阿福的判官筆停在半空,儺麵刺青泛起裂紋"你你竟敢"
"震寰武館,以武載道。"陳峰的聲音響徹山穀,"今日我便以這七枚銅錢,永鎮九幽!"
銅錢陣落下時,整個礦脈開始坍縮。阿福在青光中化作青銅儺麵,墜入深淵前留下一聲歎息"師兄,你終究還是選了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