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卻道:
“袁紹與曹司空、劉將軍相持甚急,左右郡縣背叛乃爾。”
“若錦絹不調送,觀聽者必謂我顧望,有所須待也。”李通表示,趙哥你的好意我明白。
但咱家老板是個什麼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現在汝南全境反叛,就老曹那多疑的性格。
我要是不把陽安的賦稅送上去,老曹不得砍了我啊?
李通執意要繼續征稅,就是為了避嫌。
趙儼是李通的好友,乃出言勸道:
“誠亦如君慮,然當權其輕重,暫緩征稅。”
“君可還富於百姓,潁川自有我為君釋此患。”
趙儼的意思就是兄弟你彆折騰了。
汝南都亂成這樣了,就你這陽安還是曹公的根據地,可不能再亂了。
把征調迅速還給百姓吧,中央那邊我替你說話。
趙儼這麼自信,自然是因為他上頭有人。
作為潁川出身的士人,他老板的老板才是曹操。
現在他的老大哥是荀彧。
趙儼即刻寫了封書信,星夜送往曹軍大本營潁川。
曹操在官渡前線,荀彧便是絕對的一把手。
書信送至荀彧麵前時,拆開來看,其書略曰:
“今陽安郡當送錦絹,然道路艱阻,必致寇害。”
“百姓困窮,鄰城並叛。”
“陽安亦有傾覆之危,不可不察。”
“且此郡人執守忠節,雖遇險境而不懷二心。”
“微善必賞,則為義者勸。”
“善為國者,藏之於民。”
“故以國家宜垂撫慰,所斂絹帛,皆還於民。”
“如此汝南可定,豫州全境可定也。”
趙儼提出了應對袁氏輿論攻勢的辦法。
那就是停止征收賦稅。
當然,本來他們就已經征不上來了。
現在正好借此機會,給予百姓恩惠。
得民心者,得天下。
隻要穩住豫州的百姓,那麼那些觀望的官員也無能為也。
荀彧在看完趙儼的書信之後,大喜過望,即回信道:
“君之所言甚善!吾當即白曹公。”
“公文下郡,所征之錦絹宜當悉數退還於百姓。”
荀彧的即刻以公家名義,將書信發往了陽安郡。
陽安百姓見此,上上下下,歡天喜地。
故陽安之地,暫時安定。
荀彧幫曹操保住了汝南的陽安郡,又發加急文書送到官渡前線,說明豫州動亂之事。
時曹操在官渡,待接到荀彧的書信過後,不由大驚失色。
“吾不過出征兩月,何得豫州兩地,僅潁川、陽安為我所有耶?”
曹操人傻了,好端端的,家沒了大半。
眾將皆勸道:
“今吾等遷治所於潁川,豫州若有失,則吾等無家可歸矣。”
“不妨撤軍,先回豫州平叛。”
曹操卻果斷拒絕道:
“吾若走,玄德必不能抗河北大軍,中袁紹之計也。”
“袁紹見我兩家聯合,故於吾後背作亂。”
“今我若救豫州之急,袁紹必舉全軍攻打玄德。”
“玄德少我一軍,誠難拒也。”
“彼若有失,則官渡破也。”
“官渡破,袁紹便可乘勢南下,襲我許縣。”
“屆時,吾既無外援可應,又無內助可用,照樣為袁氏所破。”
眾將聽聞,俱感到心急如焚。
暗歎袁紹好厲害的手筆,竟使我軍進退兩難,守也不是,撤也不是。
“可若放任豫州叛亂不管,我軍失去後援,又如何能與袁軍相持?”
曹仁一臉擔憂地說道。
曹操沉吟半晌,對諸將說道:
“劉備亦有豫州之地,此次叛亂,他理應知曉。”
“今既是合力抗袁,當與之共議對策。”
這時候就得仰賴盟友出力了。
曹操可以摸著良心說,他在此次同盟作戰中已經竭儘全力了。
仗都是在他的地盤上打得,損的民力也都是他曹操的。
現在又遇上這種糟心事,老劉你總不能見死不救罷?
於是,曹操領著眾人來到劉備大營。
待通稟過後,兩家相見。
一照麵,曹操便開門見山問:
“玄德知豫州之危機否?”
劉備一頷首,“適才沛相陳珪發書信來,吾方知豫州有變。”
劉備所掌的豫州之地,主要就是沛國。
沛國的沛相是陳珪,身邊有陳群輔之。
雖能夠暫時穩住手下那幫人,但同樣表達了諸縣不願配合政府繳稅的難處。
尤其是沛國南部,這一帶是最心向袁氏的。
早年間他們是袁術的勢力範圍。
雖然老劉家目前與袁氏有姻親關係,但正牌的袁氏家主還在呢。
他們當然是選擇正主。
所以擺在老劉麵前,隻有兩個選擇。
要麼出兵平叛,強製征稅。
要麼采取懷柔之策,暫時停止收稅。
待打敗袁紹,戰事結束後,這些持觀望態度的郡縣自然會重新回到朝廷的懷抱。
陳珪在信中表達了,希望劉備采取懷柔之策的請求。
因為他發現,目前豫州的百姓還大都心向袁氏。
如果強行發兵,隻會適得其反。
更加讓當地百姓認為河南暴戾,袁氏寬仁。
隻有投靠袁紹才是他們的光明出路。
於劉備而言,他當然可以暫時放棄沛國的稅收。
因為他的主要收入來源在徐州和淮南,沛國的收入於劉營而言根本不痛不癢。
但曹操這邊可就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曹營目前主要收入來源,就是豫州的郡縣。
而現在曹操手上,就隻有一個潁川,一個陽安了。
“今豫州之地並叛,屬下皆勸我回去平叛。”
“隻是此事乾係重大,操亦不敢獨斷。”
“故來此與玄德共商此事。”
曹操向劉備表達了自己的難處。
又刻意強調手下人都在勸他回去。
言外之意,
就是在問劉備,你一個人在官渡頂不頂得住?
你要是能幫兄弟頂一會兒,那哥們兒我可就先回豫州去了。
劉備當然不肯放曹操走了,直接伸手攥住曹操的衣袂,沉聲道:
“目前袁紹所忌者,惟曹公與備耳。”
“今曹公若走,備如何與之相持?”
就是能頂住,劉備也不可能自己頂。
要知道,劉備現在屬於是在幫曹操打袁紹。
當然,從長遠的角度看也是在幫自己。
但不論如何,老曹你也不能臨陣賣我吧?
你有你的難處,我也得給我手下兄弟一個交代不是?
曹操故作為難,將手一攤:
“吾豫州之地儘失,錢糧難收。”
“兗州又是主戰場,民力不存,稻穀儘毀。”
“將如何與袁紹相持?”
李翊在旁側說道:
“曹公不還有潁川嗎?”
“潁川之地甚富,應能再堅持兩月。”
曹操用棗祗在潁川屯田,主要收入來源確實是在潁川。
曹操哂笑道:
“君莫非戲言乎?”
“以潁川之地,供給我兩州大軍?”
“縱然持得兩月,待兩月之後,又當如何?”
李翊乃道:
“今結盟抗袁,自當同心合力。”
“若曹公糧儘,我徐州絕不袖手旁觀!”
誒!你這廝!
曹操氣得胡子都要歪了。
乍一聽上去,李翊這話還挺講義氣的。
但你仔細一琢磨,就會發現這小子一肚子壞水。
現在我豫州有難,你不幫忙也就算了。
居然還想讓把我多年積攢的老底給拿出來用,等用完了,你徐州才肯支援。
你小子是不是太狠了你?
“……好了,子玉。”
劉備揮了揮手,示意李翊莫要再說了。
轉而對曹操說道:
“曹公不必擔憂,豫州有難,我徐州不能袖手旁觀。”
“自即日起,我軍會每日供給軍糧一千斛,助明州渡過難關。”
曹操聞言大喜,執劉備手道:
“君甚知吾心意也!”
“誠如是,我盟軍必能戰勝袁紹。”
李翊還待再勸,劉備卻表示自己心意已決。
李翊隻好作罷。
待出營後,李翊問及劉備緣故。
劉備卻先反過來責備李翊道:
“我知先生出山之時,險死於曹軍之手。”
“然是先生力推曹劉同盟,共抗袁紹。”
“今既兩家合力,當摒棄舊怨,不該以私廢公。”
顯然,劉備認為李翊待曹操如此刻薄,肯定是在念舊仇。
因為相處了這麼久,劉備知道李翊性格是非常寬仁的。
但唯獨麵對曹操時,總是下死手整。
李翊的心情,劉備能理解。
但劉備認為現在大敵當前,還是應該以大局為重。
李翊眉梢一挑,正色問:
“公以李翊為何人也?”
“翊自入徐州以來,殫精竭慮。”
“前後所行意,未有負於心者。”
“隻盼天下早歸一統,百姓安業,再不受戰事所累。”
作為富二代出身,李翊本來對底層人民是無感的。
但穿越第一天,自己就差點兒被曹兵砍了。
正因為此,使得李翊對底層人民感同身受,知道這世道有多艱難。
他從不恨曹操,他恨的是這個差點殺死他的亂世。
他也不是在針對曹操,而是他的目光看得更加長遠。
待袁紹滅後,曹操就無疑會是劉營最大的敵人。
而曹操的能力要比袁紹更強,當他崛起之時,會是一個比袁紹更加難纏的對手。
所以李翊從始至終,都是在儘力限製曹氏的發展。
正如適才,他主張等曹營山窮水儘之後,徐州再接濟糧食。
這也算是在講原則,不背刺盟友的情況下,能限製曹氏的極限了。
“……若擊敗袁紹,我軍必然向北。”
“河北之地,曹氏得多耶?劉氏得多耶?”
李翊發出靈魂拷問。
老劉你現在不限製曹操,等打敗袁紹,瓜分其土地時。
曹操分走了大量富土走時,就有你哭的了。
劉備沉吟半晌,還是說道:
“目今戰局不明,勝負如何,尤未可知。”
“不好以一言而斷。”
“若真等到那時,便到時再說!”
……嗯。
李翊一時無言,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老劉跟自己還是不同的。
自己是完全以一個政治家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不談感情,隻講得失。
但老劉創業至今,卻仍保留了一股遊俠氣。
他願意馬上出手接濟曹操,既是出於對老友的同情,也是出於對盟友的義氣。
這的確展示了劉備俠義的一麵。
但李翊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
劉備的脾氣有時候很倔,倔到一頭驢都拉不回來。
當他上頭時,他會把他的遊俠氣帶到官場上、甚至是戰場上來。
這種習慣,也不知是好……是壞……
“先生覺得備做錯了嗎?”
劉備也覺自己方才說話有些重了。
他請李翊出山時,明確說了將以師禮待之。
但方才自己情緒有些激動,似乎失禮了。
“……不。”
李翊搖了搖頭,反倒一臉釋懷地笑了。
“適才翊曾言,吾前後行意,未有負於心者。”
“故我請不發糧於曹營。”
“然主公卻乾綱獨斷,力主發糧於曹營。”
“我想,主公也是前後行意,未有負於心者。”
劉備聞言,大喜過望。
上前挽起李翊胳膊,再道:
“既如此,望先生與備將來都不會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說著便要拉著李翊,一同去用晚膳。
李翊卻拒絕了,表示要先處理公事。
劉備問是什麼事,就不能交給其他人代勞嗎?
李翊彎唇笑道:
“翊去清點一下,明日送給曹營的糧草。”
劉備一怔,旋即大笑。
兩個人都笑了。
……
有詩對此讚道:
若向漢末覓君臣,李郎才氣配劉君。
郯縣相識情猶在,江山如畫共耘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