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河南軍與和河北軍在官渡已經相持半年有餘了。”
“軍民窮困不堪,須得求個戰果。”
“不瞞文和先生,李某在袁營中設下了數道引子。”
“現正缺一智謀之士,為我作引。”
李翊凝著眸子,一本正經地望著賈詡。
眼神十分誠懇,鄭重其事地說道:
“並且李某認為,此事非文和先生不能成,非文和先生不能決。”
……嘶。
望著李翊那堅定的眼神,果決的語氣,賈詡內心都不由掀起幾分波瀾。
但還是強忍住內心的激動,端起茶盞來,慢悠悠抿了一口,方才笑道:
“老朽駑鈍,為何非我不能為?”
“……先生做事穩重,機敏果敢,吾遍觀諸營,未有如先生者。”
李翊也是有理有據地拍馬屁。
“況先生初至官渡大營,又身屬張繡大營。”
“行事必能更加順利。”
言外之意,官渡之戰本質上是河南、河北之間的交鋒。
其餘諸侯不管怎麼站隊,隻要沒有直接下場,都可以定性為中立。
現在不論張繡也好,賈詡也好,都還未直接參戰。
身份相較不那麼敏感。
賈詡沉吟半晌,渾濁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所想。
少頃,才緩緩起身。
李翊也跟著同時起身,將手一揚,已準備了要做拱手道謝的動作。
賈詡見此,乃笑道:
“……善,能與李先生共事,乃老朽之幸也。”
李翊聞言大喜,順勢將舉在半空的手勢做完,口中連連稱謝。
賈詡又問具體細節,李翊乃俯身在他耳邊,低語兩句,密授計策。
賈詡聽罷,連連點頭。
“……此事關係重大,望先生切勿負我。”
微微一頓,李翊又接著補充一句,“勿負河南之民,勿負曹司空、劉將軍。”
後麵一句,則是純給賈詡上壓力。
賈詡也知肩上擔子有多沉重,乃信誓旦旦地向李翊保證。
“請李先生勿憂,詡定不辱使命。”
話落,便轉身出營去了。
李翊親自送賈詡出營。
“……外邊兒風寒,文和先生早去早歸。”
李翊微微笑道。
賈詡長呼了一口氣,將身上的裘皮大衣裹了裹,忽又猛地回頭看向李翊。
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李先生。”
“文和先生有何吩咐?”
“……嗬嗬,不敢。”
賈詡揚唇一笑,將目光看向不遠處,焦急等待的張繡。
“……張繡是個老實人。”
“今日老夫便將他交給君侯了,還請君侯善待他。”
賈詡再次改口,以爵位稱呼李翊。
似想強調以李翊如今的身份地位,隻要想,肯定是能保住張繡的。
“請先生放心,我不僅會善待張將軍。”
“如不出意外,當有一大功為他作見禮。”
李翊拍著胸脯保證。
賈詡這才放心,轉身出營。
張繡見了,急忙迎上來,問道:
“……先生,適才您與大都督說了些什麼?”
“……嗬嗬,沒什麼,大都督盛讚張將軍的才能,將軍可以為朝廷儘忠效力,勿生二心。”
張繡向來敬佩賈詡,兩人初見之時,便行過爺孫禮。
故賈詡在工作上是張繡的客臣謀士外,私生活中更如他爺爺一般。
“請先生放心,繡既領軍來到官渡,敢不效死力乎?”
賈詡一頷首,又叮囑道:
“詡有公務在身,須離開一會兒。”
“將軍須知在官渡不比在宛城,此間一切軍事要務,當聽李郯侯的。”
“若李郯侯有軍令調用,將軍切勿推辭。”
張繡聞言,連連稱喏。
賈詡自離了官渡大營,望北而去。
……
袁軍大營。
一輛又一輛穀車自北而來,不斷被運送至烏巢。
望著呈上來的軍報,袁紹喜出望外。
身在鄴城的審配,在接到袁紹的催促之後,也是立馬開始重新籌措糧食。
冀州到底底子深厚,兼之審配是河北大族,對魏郡一帶影響力極強。
竟愣生生又給袁紹籌集了一月之糧。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袁紹這次也是派遣重兵護送糧草。
最後,這一月之糧已成功進入到了烏巢。
而當糧草進烏巢的那一刻,也就宣判了河南軍的死刑了。
仗打到現在,你河南軍不跟我河北軍打大決戰。
那就隻能是比資源,比消耗。
你河南人自以為靠著拉長戰線能夠拖垮我軍,但事實證明,你們錯了。
袁紹的情報係統,已經探聽清楚,河南軍的糧草至多已不過三日。
你拿什麼跟我鬥?
袁氏一統天下,隻剩三天時間了。
至少袁紹是這麼認為的。
待看完審配呈上的軍糧統計之後,袁紹忽又發現,審配還單獨寫了一封書信給自己。
袁紹正欲打開來看,人報謀士許攸求見。
袁紹此刻心情正好,遂命許攸入見。
“子遠,這般晚了不去睡覺,找孤何事?”
“……嗬嗬,今我軍與河南軍已相持半年有餘,難分勝負。”
“故攸特來獻計。”
許攸此人性格貪婪,視財如命。
不單單是敢貪汙軍糧,更敢直接向袁紹索取。
袁紹本人性格又豪爽大方,所以很多時候都對許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許攸這個人又有點兒缺心眼兒,你平時找袁紹這個土豪爸爸要錢也就算了。
關鍵這廝,打仗的時候都在找袁紹要錢。
要是你以“公事”當借口求經費也就罷了,但許攸是直接當成是“零錢”來要。
換作平時,袁紹給也就給了。
但目前在乾什麼?
打官渡之戰呐!
一場決定天下歸屬的戰役,經費緊張,哪有閒錢給你?
所以袁紹果斷拒絕了許攸的“財物”索取。
許攸對此頗感失望,又覺定是自己太久沒有建樹,故袁紹有意疏遠自己。
遂專程深夜前來,向袁紹獻策。
興許袁紹一高興,便會重賞自己。
麵對一臉自信的許攸,袁紹臉上卻並未顯露出多高興,隻淡淡問道:
“汝有何策,可試為孤言之。”
許攸嘿嘿一笑,躬身至袁紹案前:
“今河南軍兵少,而悉師拒我。”
“許下餘守必然空弱,若能夠遣輕軍,星行掩襲。”
“則許拔而操擒也。”
“縱其未潰,亦可令其首尾奔命,破之必也!”
許攸自信滿滿地將自己的計策說出來。
這些天他也並非是在磨洋工,也是有主意觀察河南軍大營的。
他敏銳地察覺到,不論是劉軍大營,還是曹軍大營。
出於彌補傷員,或人事調動的原因,官渡大營不斷有新人進入。
這也就意味著,河南後方必然空虛。
“河南軍與我軍相持已久,公也無須再與之相攻。”
“急分諸君持之,而徑從他道迎天子,則事立濟矣。”
許攸見自己的計策,並未引得袁紹的注意,又馬上改了口。
說咱們分兵,去抄掠陳地,搶奪天子,亦不失為一良策。
隻要天子沒了,曹劉便失去了最大的輿論優勢,即:
——“奉天子明詔,興義兵討賊。”
本來豫州之民便支持袁氏,天子一失,則大家必然更加相信天命在袁。
不過,不管是哪條計策,其核心要點是不變的。
就是都得分兵,抄後路繞襲。
袁紹麵色波瀾不驚,平靜地說道:
“吾要當先圍取之,曹劉自破。”
“又何須分兵?”
許攸萬沒想到袁紹拒絕的如此果斷,忙道:
“明公,今若不取,後必將反手其害。”
袁紹大怒,叱道:
“汝咒我耶?”
許攸惶恐,連連賠禮。
袁紹這才怒氣稍減,但仍不用許攸之策。
許攸隻能喏喏而退。
於袁紹而言,他知不道許攸這個分兵計策是好計呢?
答案是知道的。
因為河北軍最大的優勢就是人多,分兵去繞襲河南軍後路絕對是一條上策。
但袁紹沒必要去這樣做。
因為河南軍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了。
既然敵軍已經沒糧了,那他隻需再等幾天就能贏了。
他又為什麼要節外生枝,冒險派輕騎去繞襲呢?
這是袁紹性格上的缺陷,“乾大事而惜身。”
既斥退許攸,袁紹來將審配的書信,拆開來看。
原來書中言及,許攸在冀州時,嘗濫受民間財物。
且令子侄輩多苛稅,錢糧儘入自家腰包。
於是審配已將許攸家屬並數下獄,等候袁紹回來發落。
這是審配作為河北派,向河南出身的許攸發動的一次反擊。
即趁許攸在官渡前線,偷家。
審配不僅將許攸這些年貪汙受賄的證據全部收齊,並雷霆風行。
封鎖完消息,將其家屬全部逮捕下獄,禁止他們向許攸通風報信。
然後才將收集好的證據,送到袁紹案前來。
袁紹看完書信,不由大怒:
“濫行匹夫!”
“尚有麵目於吾麵前獻計耶!”
時郭圖初至,問及緣由,道:
“恐是審配有意陷害,望袁公切勿輕信。”
因為已經拉許攸到袁譚長子陣營裡來了,郭圖還是出麵幫許攸說了兩句好話。
然袁紹卻將證據甩到郭圖麵前。
“汝自己看!”
“這許攸不止在吾鄴地貪汙受賄,他竟然還暗中收受過李翊的賄賂!”
“什麼?李翊的?”
郭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翊是是什麼人?
兩軍總督,袁公的死敵啊!
許兄啊許兄,你怎麼這般糊塗。
連這筆錢都敢要!
郭圖還想確認一下,許攸膽子是否真的這麼大。
但在鐵一般的證據麵前,郭圖也不敢再幫許攸說話了。
因為再說下去,郭圖自己都會受到牽連。
“……哼。”
袁紹麵色鐵青,氣不打一處來。
“我料許攸必然是與李翊有舊,故適才向我獻計。”
“想其受他賄賂,為他作奸細,欲賺我軍深入耳。”
“吾當拿他問罪,汝身為監軍,可速速去盤查此事!”
郭圖聞言一驚,暗道許攸受李翊之賄,已是不爭的事實了。
按理說,這種情況直接就該斬首了。
袁紹怎麼還要讓我去查?
不過既然事有轉機,郭圖便領命退下了。
這邊,許攸回到營帳內,見自己的計策不為袁紹所用,他反倒有些埋怨袁紹。
在帳內來回踱步生悶氣。
忽有人報,有可客求見。
“有客?”許攸背著手,眉頭皺起,“打來了?”
“打南邊來。”
那侍從回答完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先生,如今南北相持,正是多事之秋。”
“既然這外客是南方來的,還是不要見為好。”
“胡說!”
許攸一揮手,叱道:
“豈不聞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在我許攸門前,斷無拒客於千裡之外之理!”
於是,即命人將那外客請入。
少時,一身著黑衣,頭戴鬥笠的老者徐徐入營。
“……足下是?”
許攸反複打量這老者,確信自己不認識他。
那老者當即拱手作揖:
“涼州賈詡,見過許先生。”
彆看賈詡為人低調,但他的名氣其實是很大的。
少年時就曾戲耍氐人而名聲大噪。
至李傕、郭汜作亂時,賈詡一度位列光祿大夫。
這還是賈詡保持低調的結果。
因為一開始李傕、郭汜還想給賈詡封侯,還要讓賈詡當百官之首。
不過都被賈詡給拒絕了。
賈詡如今年過半百,站在後世的角度知道他的人生高光才剛剛開始。
但其實,他現在就已經功成名就了。
即便是生在南陽,祿在河北的許攸,也知道賈詡的名聲。
“原來是文和先生,久仰大名。”
“快請坐,快請坐。”
許攸敬賈詡是一位長者,即邀他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