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略作沉吟。
“去老六那啊……”
他頷首道,
“老四,你願意去麼?”
朱棣神色一凜。
“兒臣全憑父皇做主!父皇讓兒臣去哪,兒臣就去哪!”
此時的朱棣已然是迅速調整好了心態……能參加北伐就已經是上上簽了!哪裡有資格挑三揀四?
“好!”
朱元璋笑道,
“既如此,你就到老六軍前效力吧!既可以近距離的觀瞻作戰,也比較安全。”
“不過,既然是隱姓埋名做一個小卒子,你就不能用朱棣這個名字,改換個名兒吧!誰取一個來?”
他說著,看向朱標和朱橘。
“就叫朱小四好了唄!”
朱橘嘿然一笑,道,
“普通兵卒的名兒,不都這樣?”
“什麼何老二,楊老三的,老百姓沒什麼文化,你要取的文縐縐,人家也聽不懂,也不好拉近雙方之間的距離。”
“是吧,老四?”
朱棣:“……”
“六哥說的是,就叫朱小四吧,顯得低調一些,沒那麼惹眼。”
他倒也沒太抗拒。
名字不過就是個代號而已,隻不過這名兒是朱橘這個弟弟給取的,就稍稍有那麼幾分膈應而已。
“那行,就叫朱小四吧!”
朱元璋撫了撫須,沉聲道,
“老四啊,你需記住,咱這次允許你去,不是叫你去遊山玩水的,也不是叫你去戰場上搏命拚殺的!”
“什麼身份,該做什麼樣的事情,你得清楚!咱們朱家的子孫,生下來就是坐在指揮者的位置上,無需衝鋒陷陣,那樣是愚蠢的行為!”
“冷靜,是指揮者必備的品質!如果你一時熱血上頭,在戰場上亂來,真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普通兵卒,那你要是戰死了,咱是不會宣揚你的皇子身份的,咱丟不起那個人!你懂麼?”
朱棣心神一震。
“是,父皇!”
“兒臣謹記!”
他拱了拱手,神色認真。
“行了,去吧,離大軍出征也就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了。”
朱元璋揮手道,
“這半個月時間,你好好沉澱沉澱,把該做的準備都做好。”
“咱期待你的表現,這次北伐若是做得好,咱可以考慮讓你提前就藩,給你的那幾個兄弟們當個榜樣!”
唰!
“謝父皇!”
“兒臣告退!”
朱棣再一叩首行禮,心滿意足的離開了華蓋殿。
朱標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目中露出了幾分欣賞之色。
“老四,還真是挺不錯的!”
他讚賞道,
“就剛才的表現來說,能扛得住爹您的威壓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光是這一點,都已經勝過許多人了!”
“比老二老三,都要強不少!”
能扛得住老爹威壓的人,在朱標看來就是大心臟的優秀人才了,是可以抗壓挑重擔的!
當然,朱橘這種完全無視老爹威壓的人不在此列,這小子比趙子龍的膽還要多,就沒他不敢乾的事兒,沒他不敢惹的禍。
“嗯,老四的確還可以。”
朱元璋點了點頭,道,
“咱一直在考察他們幾個,目前來看,老五的天賦不在軍事上,可以將其排除,其他三個裡,老四潛力最大,戍守一方的才能是有餘的,或許可以拜為大將。”
“不過,也說不準,其實咱對老三也挺看好的,徐達跟咱說過,老三的軍事天賦不在老四之下,隻是愛耍點小聰明,這些毛病隨著年齡的增長,都是可以去掉的。”
“至於老二,稀鬆平常,不過戍守一個藩地的才能,應該還是有的。”
“你要多多關切他們,掌握他們的脾性,將來才可順遂的支配他們幾人為你做事,他們是你的兄弟,但也會是你的臣下,禦下之道,不用咱與你多說。”
老朱眼裡,等級分明。
是兄弟,但將來也是君臣!
君為上,臣為下!所以,朱棣就算是再優秀,老朱也隻會把他放到‘良將’、‘藩王’的地位上去,絕不會把他往‘君’這個方向培養。
能有這個待遇,隻有一個半。
朱標是一個,朱橘是那半個,萬一朱標真出點意外,朱橘可以作為儲君的儲備頂上……當然,這個想法隻存在於朱元璋自己的想法之中,隻有他和馬秀英兩人有這方麵的默契。
“嗯,我明白的,爹。”
朱標點了點頭。
正此時,又有一道聲音傳來。
“陛下。”
“北元嗣君有信件傳達,上午剛到中書省,請陛下過目。”
傳話太監手裡捧著一封信,恭恭敬敬的送到了朱元璋的麵前。
“嗯?”
朱元璋挑了挑眉,道,
“元嗣君給咱來信了?”
“怎麼的?咱剛下了討元詔書,他就忙不迭地的給咱寫信,難道是想求和?”
說著,他將信件接過。
朱標取來小刀,將信封上的火漆割去。
裡頭,是一卷羊皮信。
“這元嗣君還玩起複古來了。”
朱橘不由得笑道,
“他元人入主中原百年,難道還不會用紙嗎?”
朱元璋展開羊皮信,隨意的掃視了兩眼過後,神色微微一凜。
“這個時候派遣國使前來……”
“嗬嗬,真有意思。”
……
華蓋殿外。
朱樉和朱棡皆是一臉的焦慮。
“老四還在裡麵,他不會被父皇責打吧?唉……”
“唉什麼唉!都怪你!剛才我想拉他走,你卻隻想著逃跑!隻留下老四一個人在裡頭!來的時候咱們怎麼說的?說好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結果父皇一聲喝令,你跑的比誰都快!”
“你!這也能全怪我嗎?搞得好像你沒有跑一樣!現在來放馬後炮了!”
“我馬後炮?我特娘的……”
兄弟倆你一言我一語,眼看著就要起內訌了,卻見一道身影從華蓋殿內走了出來。
見是朱棣,兩人瞬間就顧不上爭吵了,皆是迎了上去。
“老四……你,你沒事吧?”
“父皇沒把你怎麼著吧?沒有禁足你吧?”
朱棡神色略有幾分羞愧,忙噓寒問暖了一番,解釋道,
“我們剛才不是有意的,實在是……”
實在是父皇太可怕了!
再多留一會兒,他保不齊就要嚇尿了!
“沒事兒,我好得很!”
朱棣嘴角上揚,笑道,
“父皇已經允許我參加北伐了。”
朱樉:“!!!”
朱棡:“!!!”
這一句話出來,兄弟倆頓時傻眼了!
“你你你……你能去北伐了?你怎麼能去北伐呢?你去了我倆怎麼辦?”
“老四啊老四,你……我們走後,你給父皇灌什麼**湯了,啊?你說,你說清楚!”
“是啊!好你個老四啊……”
朱樉和朱棡兩人的口水一頓亂噴,此刻的心情可以用一句後世的話來精準概括——
既怕兄弟苦,又怕兄弟開路虎!
你怎麼能甩下兄弟,自己個兒一個人美滋滋的去北伐了呢!
“打住打住,我可沒給父皇灌**湯,隻是一直堅持自己的想法,最終說服了父皇罷了。”
朱棣朝著兩個哥哥擺了擺手,笑道,
“你們剛才要是堅持要去打仗,不落荒而逃,那我想父皇也會答應你們的。”
“是你們自己慫了,這可不能怨我啊。”
聽到這話,朱樉和朱棡皆是一愣,而後捶胸頓足!
“原來……是這樣,父皇剛才是在考驗我們?”
“是了,是了,可我們……哎!沒辦法,誰叫咱倆膽子小呢?就算再給我來一次,我恐怕也是扛不住,太駭人了,父皇的威勢……”
“對啊,他老人家眼珠子瞪出來的時候,我都忍不住快要尿了!真不知道老六那個怪胎是怎麼有膽量跟父皇對著乾的,他也是個神人……”
兄弟倆一頓長籲短歎,最終也是認了命。
沒辦法,這一關他倆就是過不去,開卷考都懸,那還能咋辦?
隻能是恭喜老四了……
“不管怎麼說,咱哥仨能去一個,也算是成功了!”
朱棡長歎一聲,拍了拍朱棣的肩膀,認真道,
“老四,你比我們勇敢,這回去北伐,你可得爭氣啊!把咱們皇子的名頭打出來!風頭不能全讓老六那個家夥出了!他都風光那麼久了,也該讓我們現一現了!”
“二哥,你說是不?”
朱樉乾咳一聲,繞開了‘朱橘’這個話題,轉而道:
“老四,父皇這次派你到了哪一路作戰?”
“應該是徐叔叔的中路軍吧?你得了個什麼軍務……參將?副將?統領?”
朱棣擺了擺手。
“沒有,我就得到一個普通小卒的身份,在六哥手底下效力。”
他如實回答道,
“化名……朱小四。”
朱樉:“???”
朱棡:“???”
“朱……朱小四?”
朱棡一臉愕然的道,
“你堂堂一個皇子,去當一個無名小卒?不是吧?你腦子壞掉了?”
“還在老六帳下?那他不是踩在你的腦袋上了嗎?”
朱樉聞言,默默的道:
“朱橘是副帥,手底下還有一萬直屬親衛。”
“老四就是想要被踩頭都輪不到……”
朱棡:“……”
說的也是哦!
“我要的不是風光,我要的是沉澱,是真正的曆練。”
朱棣見兩個哥哥不屑,卻是神色平靜,正色道,
“當一個無名小卒,無疑是進步最快的!能把小兵當好,將來當將軍才能輕鬆。”
“至於在誰的帳下,我無所謂。”
朱樉和朱棡相視一眼。
“你是真有誌向,比我倆要強了都……”
“走走,好歹也是參上戰了,小卒子就小卒子吧!去我那慶祝慶祝去!”
朱棣欣然應允。
“把五弟也帶上。”
他和老五朱橚的關係最是要好,今日之事值得慶賀,自然也是要把這個弟弟給帶上。
……
幾日後,一架造型特異的馬車駛入了應天府,車夫身穿羊皮裘,理著元人獨有的辮子,令周遭百姓駐足觀望不已。
“這是元人吧?許久不見元人服飾了……”
“是啊,咱應天還能有元人?老實說……看到他的打扮,我心裡還真有點發怵……”
“你怕個鳥?現在是咱們漢人當皇帝!這是大明都城,天子腳下!元人早就成了喪家之犬,被咱們的皇帝陛下給打跑了,這次北伐,還要徹底將他們剿滅呢!你我早已不是最下等的南人了!不用怕!”
“你說得對,咱現在不是下等人了!咱是大明的百姓!”
“……”
百姓們議論著,逐漸挺起了胸膛。
以前的元人,在他們眼裡是凶猛殘暴的代名詞,是踩在他們頭頂上的人上人。
但現在,攻守易形了!
這裡,現在是大明!大明的百姓,不低元人一等,反而還要比這幫喪家之犬高級一些!
咚咚咚。
車輪滾滾向前,一路駛向紫禁城。
“止步!”
“來者何人!”
皇城門下,禁衛神色肅然,語氣冷硬的道。
車夫聞言,卻是露出幾分不屑之色。
“憑你的身份,還不配問我家主人的名諱!”
他操著蹩腳的漢話,冷哼道,
“我們是大明皇帝的貴客,速速放我們進去!”
那禁衛聽到這話,頓時大怒!
“放肆!”
“來人!”
一聲令下,數十個禁衛湧了上來,將馬車團團圍住。
而這邊的動靜,也是讓城門上的將軍有所察覺,三步並作兩步下了城樓。
咚!
一根旌節戳到了地磚之上,隻見馬車中的人探出身來,仰頭看了一眼紫禁城,目中露出一絲輕蔑之色。
“明朝的皇城,終究還是比不上大都,透著一股小家子氣。”
他毫不客氣的評價道。
此言一出,身邊眾禁衛皆是怒目相向!
噌!噌!
幾個脾氣暴躁的,已然是將腰間戰刀給拔了出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把麵前這個大言不慚的元人斬了的架勢!
“收刀!”
正此時,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
眾禁衛見統領到來,這才將刀劍歸入鞘中,但神色卻依舊是不善。
“你是北元使臣?”
城門守將吳複沉聲問道。
“是!”
那元人略有幾分高傲的道,
“我乃大元皇帝之胞弟,脫古思帖木兒!奉大元皇帝之命,出使明朝,來見明朝君主。”
“還不速去稟報你們的君王前來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