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機的卡車的聲音在山間響著，有些挖貝母人不明白，有些則有些擔心，擔心李龍這邊如果走了不回來了，他們想換錢還真不方便。
畢竟先前直接在木屋那裡換錢換習慣了，現在突然沒了換的，要去縣裡，他們還真就有點怯。
其實許多人也習慣了，一旦在李龍這裡換了兩次之後，就會覺得這樣挺好。不需要來回跑，不需要和官麵的人打交道，價錢是定好的也不需要講，節省時間還能換東西，當時就能拿錢。
除了少數覺得自己吃虧，找了合適的地方曬貝母，攢多了之後跑一趟山下收購站外，其他的大都還是在李龍這裡。
不然後期他也不可能收到這麼多的貝母。
有些人就等待著，希望在天黑之前再聽到拖拉機的聲音。
今天注定是要失望的。
卡車到了大院，李龍要去幫忙卸車，李向前把他叫了過來，讓了快去財務那裡結賬。
李向前的話說的也很官麵：
“那麼多鄉親忙了近一個月，人家都在等著結賬用錢呢，你不著急他們還著急呢。”
李龍也就順勢拿著票去財務那裡結賬。
票是明麵的，財務這邊驗收後，出納給錢。八千四百一十六塊錢，八遝整的，加零的四百十六塊，就算李龍背著挎包，這也是相當大的一堆了。
都是新票子，李龍挺激動。
結完賬，拖拉機還沒到，李龍便在李向前的辦公室裡坐著。
他經常來這裡，有人進出看到他也不意外，熟悉的還偶爾開個玩笑。沒人的時候李龍就從挎包裡取出一個信封，拿出一整遝錢裝了進去，然後走到李向前那裡，直接拉開他邊上的抽屜給放了進去，然後合上了抽屜。
“小李，你這……”李向前詫異於李龍的動作。
“股長，沒你，我就不可能接這活。”李龍坐回到門邊的椅子上，笑著說道：
“多的我也不敢給，但要是不給，我這些也不好拿。我還想著明年後年如果有這樣的活，能繼續乾呢。”
“小李，其實你這多想了。你這些抬把子質量好，給我長麵子了，這以後隻要我在，活還是你的。但這……”
門口有人走過，李向前停住了不說。李龍便說道：
“股長，你對我照顧我知道。但這是我的心意，我們村裡人的心意，你得收下。你放心，我也賺不少呢……”
正說著，院門口傳來了拖拉機的聲音，李龍站了起來說道：
“股長，拖拉機到了，我得先回去給他們分錢了。”
說完就離開了辦公室。
李向前拉開抽屜，看了看那個厚厚的信封，再看看外麵匆匆離開的李龍，搖了搖頭，笑罵道：
“這賊小子……”
拖拉機沒進院子。李建國把它就停在門口，李龍出來後看陸英明坐在頁子板上，便爬上了車鬥子，笑著喊道：
“大哥，回家！”
“好。”李建國應了一聲，踩離合掛檔，轉動方向盤往北開去。
先前坐著卡車回來的人，有耐不住的，已經背著鋪蓋往回走了，有的則就在供銷社門口等著。剛才拖拉機一到他們就上了車，現在都看著李龍背著的那個挎包。
“給，你的槍。”謝運東把五六半交給了李龍。
坐著卡車去供銷社的話背個槍不方便，李龍就把槍交到了謝運東手裡，現在算物歸原主。
李龍背上槍，坐在車梆子上，笑著說道：
“呆會兒回去，我看你們也彆先回家了，先到我大院，咱們一個個結賬。結完賬，後麵不用多跑一趟了。帶著錢回家，你們也舒服嘛。”
“行啊。”謝運東笑著說，“就等你這句話了。”
“就是，你要不說其實我們也是這樣想的。”許德軍說道，“乾了這快一個月了，就等這錢了。”
“嘿嘿，少不了你的。”李龍笑著說，“說多少就是多少。供銷社結賬快，那我發錢自然也就快。”
拖拉機開到鄉裡往東拐的時候，碰到了陶建設，李建國停下來把他拉上。拖拉機車鬥子不大，但擠擠還是能拉上的。陶建設這一次編抬把子不少，但要論背東西走路，他畢竟不是年輕人了。
“嘿，還是坐車舒服。”上來後他還開個玩笑，“早知道我就在縣裡等著了。”
“現在也沒錯啊。”頁子板上陸英明扭過頭來笑著說：“走一走，活動活動筋骨，看看鄉裡的變化。”
“能有啥變化？”陶建擺擺手，“路上拖拉機倒是多了兩輛。”
“陶叔，聽說你家大強這天天賣魚掙錢，也快能買得起拖拉機了？”許德軍問道。
“哪有？”陶建設急忙擺手，“那掙的仨瓜倆棗的，不夠辛苦錢。”
“嘿，話可不能這麼說，小龍能買得起拖拉機，不就從逮魚開始的？”許德軍說道，“一樣嘛。”
“不一樣不一樣，大強哪有小龍的腦子。”陶建設看了李龍一眼，搖了搖頭，“你們也一樣，哪能比？”
這話題就沒辦法進行下去了。
正好碰上學生放學，有初中的學生大膽的想要扒車，卻隻是跟著跑跑，看著沒坐人的地方就停了下來。
一路上沒看到李娟和李強，想來應該已經到家了。
李建國把拖拉機開到了李龍的院子停了下來。半路上他聽到車後麵李龍說的話，既然要分錢，就先不送人了。
和拿錢相比，這些人情願呆會兒背著鋪蓋走回去。
杜春芳在菜園子裡忙著，下拖拉機的人紛紛和她打招呼。她也知道這都是看兒子的麵子，便一一回應著。
然後目光在李建國臉上短暫停留後，落在了李龍身上。
“老娘，我們都好著呢。”李龍和老娘打了個招呼，“現在我先給他們分錢。”
“你忙你的，忙你的。我去你大哥那邊準備做飯。”杜春芳急忙說道，可不敢耽誤正事。
李龍拿出本子來，開始點名。
這些人或在拖拉機鬥子上坐著，或在院子裡站著，或者在李建國下了拖拉機後直接就上座包那裡過過癮，不過目光都盯著李龍。
李龍坐在門坎上，念著名字：
“陸英明陸大哥，合計九十三個抬把子，三百七十二塊錢。來，陸大哥……”
他從挎包裡拿出一遝錢來，數出三十七張，又從自己的內兜裡拿出一遝散票抽出兩張一塊的，再數一遍，遞給過來的陸英明。
陸英明拿錢，李龍催促著：
“數一遍，沒問題，就簽字。”
陸英明數錢的時候，李龍在本子上新翻一頁，上麵寫收條，下麵一邊是抬把子總數，一邊是總錢數，最後是收款人簽字。
把前麵兩個數字寫了，後麵空下來讓陸英明簽字。
陸英明數完點頭說：
“沒問題。”
“那就簽字吧。”
陸英明把字簽了，拿錢的手有點顫抖。
這算自己這輩子，一次性拿到的，最多的一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