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宰雖然不是個節日,但對於牧民來說卻比節日還熱鬨。這個年代的牧民在山裡通常情況下都是自己過自己的日子,隻有在冬宰的時候,刁羊的時候,賽馬的時候才會聚攏起來熱鬨一下。
後來定居興牧了,牧民們的傳統並沒有因為這個而改變,每到冬天,依然會聚攏起來刁羊、賽馬。
隻不過因為空間小了,刁羊賽馬動靜大,沒有專門的場地,就會在公路上,會穿過村莊,難免會傷到村民,特彆是小孩子。
在一些牧民定居的地方,幾乎每年都會發生類似的事情。有幾十匹馬衝入村子,並排在巷子裡狂奔,很嚇人。
但這樣的事情,不好製止。畢竟算是民族習慣,有些事情解釋不通的。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有專門的場地,就如今年曾經火起來的那個站在馬上給外甥加油吹口哨的男人。
他們有專門的場,比賽起來也開心,放得很開。
冬宰依然很熱鬨,就如同八十年代過年或者趕集一樣,好不容易把人聚攏起來,大家說說笑笑,就像突然融入了社會一樣。
人,畢竟是有社會性的。
李龍這邊到了,那邊宰牛就開始了。
宰牛和宰羊是不一樣的,宰羊對於哈裡木這樣的牧民來說,一個人就能操作,但宰牛卻是一個大工作。
想想光那張牛皮鋪開來,能占滿一個小房間的地麵。
幫忙宰牛的牧民們也很興奮,各自都有分工的工作,剝皮、開膛、架灶燒水、清洗內臟。
因為哈裡木先前說過要把那套下水給李龍,所以有兩個小夥子把牛下水摘出來後,一部份放在大盆裡凍著,肚子和腸子則拿著去水邊清洗。
肚腸需要用溫水衝洗,因為有油脂,冷水洗了會凝結,裡麵的臟物洗不乾淨,會有味兒。
但也不能用太熱的水,會把肚腸燙熟,就沒辦法洗了。
溫水最好。
李龍插不上手幫不上忙,便乾脆問了哈裡木附近哪裡的高地有出水比較多的泉水。
哈裡木想了想,指了個位置給李龍,讓他去看。
李龍便往那邊走去。
所有的冬窩子,基本上都建在草坡相對比較平緩的地方。視野相對要開闊一些,好建牛羊圈和堆草。
李龍走出去有五六十米才到山壁邊,這裡就有樹和灌木,雜草比較多,他看了看,往前又走了走,找到了一處溪流。
雖然是冬天,但這水依然流著,上麵隻結了薄薄的冰,水流量不算小。
李龍扭頭往哈裡木的冬窩子看了看,那裡年輕人已經開始拆骨剔肉準備大鍋裡煮了。
這年頭沒有那麼多的飲食種類,煮、烤和炒就基本上是大家吃的全套了。
他看著這裡到冬窩子的距離,如果用硬塑料管子,那麼大部分都是要埋入地下,不然很容易被破壞。
水管的接水口就可以在這個溪流的邊上,李龍的想法是最好能到溪流的源頭,那裡應該是泉水。
他從旁邊折了根樹枝,探著路往裡走,想著看如果水源不遠的話,最好就在水源地,那樣被汙染的可能性最小。
畢竟像他的木屋那裡那種邊上就有泉水的位置還是比較少的。
很快,李龍就發現再往前就不好走了,溪流在這裡有一個小瀑布,往上不好爬。
不過即使是在這裡,海拔也比冬窩子那裡高了二三十米,比四小隊後來建的水塔高度都要高,足夠用了。
他看了看那個小瀑布的位置,往下衝出來不大的一個水坑,底子是石頭,李龍感覺可以在挖一個槽,把水管埋進水坑裡。
當然,水管的口子得用紗布蒙著,不然進去石子,時間長了就會把管子堵住。
紗布時間久了容易爛,最好能搞個鐵絲網子,網眼非常細的那種。
麻煩是麻煩點兒,但一旦做好,會非常有用。
李龍一邊盤算著怎麼搞,一邊往下走。
手裡的棍子不停的探著。這時候有風吹雪,所以麵前看著是白雪,搞不好一腳踩下去就是一個雪坑。
最後乾脆按著原來走過來的方向的腳印踩回去,這樣還安全一些。
即便如此,手裡的棍子也探到了好幾個雪坑,距離自己踩著的位置就一兩步之遙。
雪天的山裡還是很危險的,危險的不僅僅是那些野獸。
李龍回到冬窩子,那牛已經宰殺完畢,正在被分解。大塊的牛骨帶肉已經進了鍋被煮著,而內臟也已經清洗的差不多,被裝在袋子裡,準備凍起來,讓李龍的拖拉機拉走。
拖拉機裡的東西也已經被取了下來,分散到一堆一堆的,這些過來幫忙的人走的時候會用馬把東西馱走。
拖拉機的車鬥子上已經放了一堆的皮子。從表麵上看,狼皮、鹿皮居多,因為皮子多,李龍也隻是看了兩眼,打算等回去後再仔細分類。
而且他也沒時間,鍋裡煮的牛骨頭已經翻了好多個滾了,這時候肉香味能飄出好幾公裡。
遠處的山上有狼在嚎,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這裡的冬宰有關。
沒有多的話,李龍帶過來的瓶子酒被打開,一塊塊肉被撈出來,盛在李龍帶過來的搪瓷盆裡。不然的話哈裡木這裡還真沒那麼多的碗,就真得手抓著吃了。
饢是打好的,每個人掰一塊,大部分人主要先吃肉。冬宰也是解饞的日子,以吃肉為主,饢就主要是最後解解油膩。
李龍肚子裡不缺油水,他撿了一塊脖子慢慢啃著。這裡的肉有味道,就是啃起來麻煩一些。畢竟肉是先剔過的,那些剔過的肉主家留著備著過冬吃。
瓶子酒倒進玻璃杯裡,喜歡喝酒的人一人一杯,有人遞到了李龍跟前,李龍指了指拖拉機,表示不喝,不然會把拖拉機開到溝裡。
彆人也不勉強,把酒杯遞給了其他人。他們彼此聊著夏牧場碰到的趣事,有用哈薩克語,也有用漢話,夾雜著說起來,讓李龍對夏牧場有了一些了解。
深山的夏牧場屬於高山草原或草甸,地勢很高,那裡也有成片的,不規則的草原,不像伊犁或者內蒙那邊的草原那麼廣闊,一塊一塊的,被雪鬆、灌木、河流等隔開。
而這一塊塊的就成為一個個牧民的專屬牧場,他們所在的位置不同,碰到的事情也不一樣。
“那麼一大塊冰,嘩的一下子,就從那冰蓋子上掉落下來了,差點兒把我的羊砸到,後麵我都再不敢往那裡放羊了……”
這是一個牧民講他放羊去冰川邊上的事情。
“……那麼大一群野山羊啊,至少有七八十隻,我就想著如果能把這些羊混到我的羊群裡,那就好了。不過它們跑的太快了,我騎馬都追不上……”
其他人便笑話他,他紅著臉在那裡辯解著: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那東西專門往山上跑,我的馬根本上不去……天天在我的草原那一片,我打掉好幾個,羊皮都在那裡呢!”
他指了指李龍車鬥子上的皮子,以示自己說的是真話。
有旁人證實他的確拿過來了皮子,大家便笑著信了他的話。
“……好幾個晚上,我的羊群都有被吃掉的,我晚上就藏在羊圈邊上,看到一個黑呼呼的東西竄進了羊圈,以前我以為是狼,發現這個家夥就一個,也不嚎,開槍打了才知道,是豹子……”
……
李龍津津有味的聽著他們講的故事,他想著是不是自己有空也跟著去趟夏牧場?
短時間裡是不要想了。顧曉霞生了孩子,自己就更不敢往遠裡跑了。至少得等孩子上學以後吧。
唉,讓他們說的還挺向往的。
這裡麵玉山江和哈裡木沒有講,他們兩個互相看了看,笑著都沒有說話。
吃完肉,酒喝了兩瓶,哈裡木就不讓喝了,或者不給了。李龍拿過來的酒不少,但哈裡木沒有分,他擔心半路上有人把酒瓶子打開喝了,醉了回不去了。
吃飽喝足,牧民們一個個爬上馬,搖搖晃晃的回去,哈裡木和妻子收拾殘局,李龍要幫忙哈裡木不讓,讓他趕緊回木屋裡。
“我就不留你了,你有自己的房子,快回去吧,那裡也是要架爐子的。”
天色暗了下來,李龍原想著是不是直接回縣裡,後來想想算了,還是去木屋看看吧,明天還要早點去玉山江那邊呢。
等李龍開著拖拉機到木屋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山,夜幕已經降臨,李龍急忙下了拖拉機,先把水箱裡的水放了。
木屋保存的比較好,沒有人破壞門,看來這裡來的人並不多。
他把門打開,先把油燈點著,然後把爐子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