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紅繩蠻力拉扯,小棺材在臨近墳山之時,驟地散成幾塊木板!
一堆木板中,有個透明微白絲線繚繞成的影子若隱若現,那一根紅繩直將那道影子從木板堆裡拽出,周昌才看清那似乎是一件能將人從頭包裹到腳、透明微白絲線交織成的‘衣裳’!
嗖!
紅線扯著那件衣裳,陡地縮進了墳山內!
這一個刹那,白駒過隙。
周昌回過神來,手腕上的紅繩與‘紙臉兒’的那縷黑發依舊纏繞著,似乎不曾有過變化。
但周昌的思維裡,那件微白絲線織就的衣裳,仍在飄飄蕩蕩。
他的念頭一感應到這件衣裳,衣裳的袖口處就散下來幾個線頭,連上了他的念頭——他的心念將那幾個線頭從眉心牽引出來,密密匝匝地覆蓋住他的麵孔……
黑暗裡,眾人都不曾留意到,僵屍一樣的‘周常’,麵部肌肉忽然跳了跳,露出個怪異的表情。
周昌念頭中的那件‘衣裳’,很快被抽去了所有絲線。
他的念頭裡空空如也。
而周常的肉身穿上了一件眾人看不見的微白透明絲線衣裳。
周昌微微地屈了屈手指。
他眼中一片篤定。
他能動了。
……
亂墳崗中,眾人跟在周昌兩個後頭走了一路,都不見有甚麼異樣情形。
他們膽子大了起來,圍著孫延順說話。
“師傅,你會不會是弄錯了?這次突然變天,隻是尋常變化,並不是那個李——咳咳!那個什麼發現了咱們?”
“是啊……現在這裡就是天黑了點兒,冷了點兒,彆的也不見什麼變化。”
“弄錯了,嗬嗬,弄錯了難道不是好事?用不著你們再提心吊膽的了。”
孫延順辨彆著亂葬崗子裡的方位,一張老臉上表情放鬆。
再走個一二裡路,就能走出這片亂葬崗子。
或許真是他自己弄錯了,那個‘李夏梅’並沒有盯上自己。
這次他帶著幾個新徒弟過來亂墳崗,確實是為了來找尋挖掘‘鬼寶藏’的,但這次他都還沒來得及確定寶藏的方位,這片亂墳場裡就刮起了黑毛風,天一下子變得黑漆漆的。
天色變化讓他本能地聯想到了看守鬼寶藏的‘老馮一家’,黑毛風更讓他猜測這次是碰上了老馮的老婆‘李夏梅’。
但現在仔細回想,他還沒有開挖,就出現了這種天象變化,八成是自己一時害怕,把情形弄錯了。
李夏梅沒有被他‘驚醒’的理由。
“哎,我現在憋著一泡尿,好想找個地方屙出來啊……”
“還是小心些,小心就不會翻船,先憋著吧。”
“那個老頭是放屁都不叫咱們放,最好連喘氣都不要的,你現在能喘氣說話都算好了,還想屙尿?憋死你吧!”
後麵人的言語聲亂紛紛地傳進前頭兩人的耳朵裡。
周昌仍舊趴在周三吉的背上,他微微側頭,看到周三吉眼裡的怒火幾乎化成實質,要將其整張臉都點燃了。
老者那雙殷紅的墨眼,此時卻有些褪色。
“我勸你們還是說話小聲些!
不管怎麼說,你們現在還是給鐘家小姐,鐘家女婿抬轎送親的夥計,你們這樣嘻嘻哈哈,滿嘴屙尿放屁,說不得就會衝撞了人家的喜事!”周三吉壓著嗓音,寒聲說道。
那三個青年人聞聲,倒也不用孫延順吩咐,立刻都放輕了聲音。
‘鐘馗大爺’的麵子,他們還是得給的。
更何況,棺材裡坐著的‘鐘家小姐’,雖然一直安安靜靜,但它可不是個尋常人。
“這些人是勸不聽的,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呦……”周三吉壓著聲音搖了搖頭,他舉目觀察著周遭的環境,在他那雙墨眼裡所見的世界,不知又是甚麼光景?
周昌隻見老者又慢慢低下了頭,小聲地道“現在這情況,肯定是有啥子東西被咱們遇著了。
他們說是弄錯了,沒有啥子李什麼梅,我看是不一定囉……
幺孫兒,遇著危險了,莫想著彆人。你自己的命才最重要!”
“那個李什麼梅……她是人是鬼?要是隻有她和她豢養的幾條狗,這裡這些人都手持武器,都不能和她鬥一回嗎?”周昌問道。
他問出這些話的時候,內心已有了個隱約的答案。
而周三吉的回應,無疑肯定了他內心的那個答案。周三吉道“李夏梅是‘想魔’。
‘想魔’,可以是人,也可以是鬼,隻看旁人怎麼想怎麼看了……
你不用想能跟她鬥——她隨便能要你的命,你連碰都不一定能碰得到她,怎麼和她打?大部分想魔都是這樣……”
周昌點了點頭,又問道“你也不行?”
周三吉自嘲地笑了笑“你爺爺我一個討生活的老騙子,我算啥子東西?”
“那這個想魔是哪裡來的?”
“從‘念想’裡鑽出來的……”周三吉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喃喃低語,“路邊的石頭,拉磨的老驢,遍地的活人死屍,天上的雲彩……這年頭甚麼東西都可能生出‘念想’,很多東西的念想往一個事物上聚集,再加一個‘適逢其會’,一個想魔就誕生了……”
他頓了頓,又道“老馮和他老婆李夏梅,早幾百年前是一對正常的活人夫妻。但後來聽說他們夫妻倆,都變成了想魔。
據說那時候李夏梅肚子裡懷了他們家第四個孩子,但郎中有次給她診脈的時候,發現她肚裡的孩子已經死了,就想給她開藥,把她肚裡的孩子落了……她不願意,接連又找了幾個郎中,都斷定她肚裡的孩子是個死胎。
她從那之後,一連幾個月沒出過門。
也從那時候開始,人們謠傳李夏梅得了另一個想魔‘鬼郎中’的偏方,開始食用活人的內臟,來複活自己肚裡的死胎——有天夜裡,李夏梅開了自家的門,真的開始到處抓人回家,屍體喂狗,自己食用人的內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