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適才你一直在觀察我身後的影子罷?能否說說這是為何?”
樵夫恍然大悟,他是在介懷自己疑他是鬼物之事,少年心性,還以顏色。
畢竟自己唐突在先,又有求於人,便抱拳道:
“慚愧呐!他奶奶的,之前我看到情況不對頭——這荒山野嶺的守夜人居然是個俊朗少年,大大的不合常理,又想到傳聞中鬼魅之類的玩意兒善於變幻美人形,但卻不能被燈火照出影子……這才鬨了誤會。我們夫妻倆剛剛撞了邪,有些疑神疑鬼,還請小道長見諒!”
“鬼魅之物沒有影子麼?鄉野傳聞倒也不假。”
沐皓天輕歎一聲,說道,
“那你們何不看看自己的腳下?”
話音未畢,寒風陡急!
油盞火苗前傾後倒,攪得牆上少年影子張牙舞爪。
溫暖的屋子裡卒然漫起冷意。
樵夫緩緩擰頭,朝秀娘身下看去:
一個娟細的人影,隨著風吹火光,左搖右晃。
心中湧過驚異、困惑、迷茫,更多的卻是再一次被戲弄的惱怒,舉手正想拍案質問少年,忽卻見地上秀娘的影子跳動著急速退遠,一直印上了後牆。
樵夫詫然抬起頭。
秀娘的臉上驚恐萬狀,雙唇激顫,一隻手顫巍巍舉著,指向他的身下。
樵夫如被當頭一棒,又像一桶冰水澆頭,前胸後背冷汗涔涔,霍然站起,難以置信地低下頭去。
腳下四周,油盞火光漫灑一地,桌、凳、竹杯的形狀清晰顯現。
卻獨獨缺了一條人影。
樵夫頭腦嗡鳴,茫然無措,攤著手喃喃道:
“我……怎麼是我?”
顫身往秀娘挪了一步,驚得她愈發恐慌,拚命靠在牆上,連忙止步,轉向沐皓天,隻見他扶案起身,說道:
“大哥放心,我可以救你。”
語氣沉靜,教人安心。記起他道士身份,樵夫稍覺安定,隻抓著頭苦想,不知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沐皓天道:
“你上山打柴向來晨出午歸,秀娘卻是在夜裡才撞見你與鬼童搏鬥,在此期間你又去了何處?”
樵夫一驚,腦海遍尋卻始終記不起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呐呐道:
“每天早晨上山打柴,每到午時我都會在樹下小憩片刻,然後回家。今天也是一樣……”
沐皓天接話道:
“那便是了,想必問題就出在那棵陰靈樹。”
也不去想何為“陰靈樹”,樵夫憬然驚叫一聲:
“啊呦!我說那樹好端端的,邊上怎麼橫了半截石碣,他奶奶的!原來是陰靈作祟?難怪今天睡樹下特彆陰涼,夢見遭遇鬼童,驚醒後竟然到了晚上,那鬼童真的就在身旁!”
抹汗頓足,後怕不已,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沐皓天,急道:
“道長說能救我?”
沐皓天點了點頭,道:
“活人自然能救,死人卻是神仙也救不了的。”
樵夫大喜,沒尋思言中深意,見他點頭確認,登時激動拜謝:
“懇求仙師救我!墾求仙師救我!大恩大德,王義永世不忘!”
說完看向秀娘,想喊她一起拜謝,卻見她捂著胸口,麵色煞白,眉頭緊皺不發一語。
沐皓天盯住秀娘遮掩的胸口,歎道:
“你在山上跌摔數次,被灌木劃傷臉頰,還曾與鬼童搏鬥罷?”
秀娘木然點頭,目光怔忪,似乎在看沐皓天,又彷佛在看他麵前的虛空。
那邊樵夫聽得莫名其妙,正打算插口,而這時沐皓天又接著對秀娘說道:
“那你就不好奇,自己的臉上手上為何毫無傷痕麼?”
秀娘一手依舊捂著胸口,另一隻手抬起看了看——果真溫潤白皙,隻有些淺淺的手繭痕跡。
接著那隻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臉。
光潔如初,隻是一臉儘是迷茫。
樵夫心中猛地掠過一縷不詳,胸口煩悶難當,忽聽沐皓天問他:
“大哥,你當時砍了那鬼童一刀,可還記得砍在什麼部位?”
樵夫怔怔而答:
“砍在了胸口。”
沐皓天突然扭過頭去,衝秀娘大聲喝道:
“那你還不趕快掀開胸口,看看那是什麼!”
聲色俱厲,樵夫被嚇一大跳,秀娘的臉上卻不見害怕,反而唇角牽動,露出了一個驚詫與釋然交織的詭異微笑。
一直捂在胸口的那隻手緩緩下放,翻開了胸襟。
“轟隆!!”
窗外猝然閃過一道雷光,暗夜霹靂刹那撕裂天穹,沉悶的雷鳴重重錘打在樵夫的心上。
秀娘裸露的胸膛,竟裂著長達一尺的恐怖刀口,斜劈而入,骨肉翻卷,左乳更是被整個剜去。
那大如海碗的傷口之上,赫然生出一張紅妝粉麵童顏的嬰孩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