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山見他突然靠近,卻不為所動,隻是靜靜地站著,看他有什麼說法。
那青年對他們失蹤了一人也沒什麼意外之色,徑直對塔山道:
“塔山兄,情況很不妙,你我二人聯手對敵如何?”
“既要聯手,報上名來。”
塔山對他的來路其實已心中有數,不過惱他之前跳脫嬉鬨,語氣仍是不冷不熱。
那青年道:
“上海下雲。”
塔山聽他措辭倨傲,眉頭一皺,又情知他報了一個假名,心下更覺怫然,但轉念一想,自己的“塔山”也是化名,便不就此多作計較,略一抱拳道:
“海雲兄,請多指教。”
那海雲大咧咧還了個禮,便即轉身麵向船頭,問道:
“塔山兄可知此獠是什麼來路?”
塔山搖頭道:
“先看看再說。”
二人幾句對話短促乾脆,沐皓天兀那糊塗,他原以為立時就要動起手來,早已按上了“斬妖屠龍**劍”的劍柄,卻不料見到這副情勢,心中“咦”一聲,隻覺得有哪裡出了問題。
「先看看?看什麼?」
一愕過後,遊目四下裡看了個遍,雖沒有發掘出什麼真相來,卻也陡然間清醒,自己實實在在鬨了一個大烏龍,原來這位叫做海雲的青年並非想象中的妖邪,塔山口中興風作浪者另有其人。
想通此節,縱使在萬分緊張時刻,沐皓天也禁不住臉上好一陣發燒,低下頭顱暗自羞慚,所幸此刻無人注意他的窘狀。
塔山和海雲一齊凝目向前看,視線緩慢挪轉,神情十分嚴峻。
沐皓天見之一凜,順著二人的目光看了過去,但見那六個船夫分坐兩側,每側三個,全都在悶聲劃槳,對周圍的黑天異象恍如不知。
從船尾這頭看去,隻能看到他們的側臉:
頰上慘白,麵肌抽抖,裂著嘴一顫一顫。
看了幾眼,說不出的難受,總覺得似曾相識,鎖上眉關苦想,下一刻,他腦海中猛跳出一個可怕之極的念頭:
「這些人全都已經死了!」
隻因他豁然想起從前跟師父辦過的一件差事:
那是在三年前,某山村之中,有戶人家一夜之間銷聲匿跡。
師徒二人聞訊趕到後,幾番的作法尋覓,終於在一座廢棄義莊,找到杵立得整整齊齊的一大家子。
當時沐鼎真用整整三大盆的黑狗血潑下去,那些人的臉上便顯現出了這副如僵屍般慘厲瘮人的表情,很快就渾身顫抖,一個接一個倒地而亡。
事後召來仵作一驗,這一家人竟已死去多日。
這樁滅門案到最後也沒查出凶手,師父說是煉屍一派的邪士所為,所有人都被邪士拘來的惡鬼附了身,早就一命嗚呼,但屍煞尚未祭煉完成,不知為何又遭到遺棄,導致惡鬼殘留軀殼之中。
最終雖驅散惡鬼,卻無可挽回了。
當初那些人被惡鬼附身的可怕情狀,讓年少的沐皓天銘心刻骨,怵入五臟六腑,萬萬沒想到今時今日又一次撞見類似的景象。
摸清底數後,沐皓天又大為困惑:
「從那獅子河渡口出發以來,這些船夫雖鮮少談笑,但神情動作乃至開口說話並沒有什麼異樣之處,那他們究竟是何時遭逢邪法暗算的呢?」
稍一凝思,便即明悟:
「對了!!方才營救他們上船時,我總覺得他們的神態舉止頗有些怪異,自那以後這些人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一定就是那次落水出的問題!那麼……」
他忽然間心頭雪亮,急忙伸手去掏身上的衣袋,將僅剩的數張震鬼符、驅邪符、示警符、陽火符、還有那麵文王八卦鏡一股腦兒攥在手心裡,同時出聲提醒道:
“塔山大哥小心,那些船夫全都被水鬼上身了!”
雪鶯和婧靈一聽,嚇得膽戰心驚,緊緊圍在他的左右。
那海雲瞟了眼他手中的道具,臉上露出一絲詫異的表情,轉瞬即逝。
塔山向那些船夫掃視,沉重點頭:
“區區小鬼,暫不去理會,等正主現身。”
陰風陣陣,吹拂眾人的臉龐,渾身上下冷意森然,黑黝黝的天幕彷佛就要坍塌到頭頂之上。
河麵靜得像一潭死水,一艘孤寂的帆船在濃霧之中潛行。
船內昏光逼仄,六個死人肢體僵硬,動作一致,十六條白慘慘的手臂整齊劃槳,每個死人的嘴臉上還凝掛一抹邪笑。
這一幕實在太過驚悚詭異,沐皓天雖然早非吳下阿蒙,此刻卻還是禁不住胸懷大怵。
一瞥眼間,鬥然發現船頭一個角落黑影顫動!細細看去,似乎有個人趴在那裡瑟瑟發抖,驀地想起:
「這陣子一直沒看見船老大,莫非是他?」
連忙睜大眼睛,盯住那個黑乎乎的身影。
就在沐皓天寒毛一根根豎立之際,忽聽塔山高聲喝道:
“彆搞鬼了,現身一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