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娜摔倒在地,雙手仍緊緊捂著脖子,臉上滿是驚懼,她顯然沒想到一直疼愛自己的叔叔會對自己動手,對死亡的恐懼一瞬間占據了心靈的所有位置,她以為自己已有著獨當一麵的能力,卻依舊對這突如其來的事件生不出任何抵抗之心。
“你也沒有警惕我,就像朱利爾斯沒有警惕你一樣,是不是?”
克雷頓心平氣和地說,他在癱倒的侄女眼前蹲下,再次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不過這一次不是要掐她,而是要拉她起來。
唐娜驚魂未定地看著這隻剛才給自己帶來死亡威嚇的手,猶豫了片刻才重新握住它,克雷頓一把將她拉起來。
“我很抱歉。”她用嘶啞的聲音說,剛才克雷頓的動作還是讓她的喉嚨有點受傷。
克雷頓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能夠襲擊朱利爾斯成功的原因並不是實力的差距,而是她利用了他的信任。
所有口頭的教育都不如這一下來的實在。這正是克雷頓想要的效果,他並不急著結束這次教育,他們剛才都是以遠超凡人的速度趕到這裡的,即使除去辦事的時間,時間也還有的是。
“告訴我,你錯在哪兒了。”
“我不該襲擊您和朱利爾斯,因為你們沒有主動對我動手。”
克雷頓歎息著搖頭:“不,姑娘,我剛才說過了,你放倒我的決定我很讚同——你對我抱有懷疑,所以果斷采取了行動,事後發現我沒有察覺到這是你動的手腳,於是又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不再驚動我。直到這為止的行為我都很欣賞,這可能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但你足夠果斷。”
“真正有問題的是你襲擊朱利爾斯的行為。”
他看著茫然的唐娜,語氣逐漸加重:“難道那之前我們彼此沒有開誠公布嗎?他沒有說自己是我雇傭的法師顧問?”
少女搖了搖頭。
“那你是選擇相信我們的說法,還是仍抱有懷疑呢?”
“我隻是以為朱利爾斯還抱有壞心,而您對此並不知情。”唐娜捂著脖子為自己辯解。
克雷頓冷冷地問她:“你覺得他心懷不軌,那麼證據呢?”
唐娜突然感到委屈和惱火,語氣也強硬起來。
“我沒有。”
她的動機明明是在關心對方,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既然已經答應成為同伴,那麼就該遵守同伴間的處事規則。沒有掌握任何對方背叛的證據,就對信任自己的同伴動手,這是最大的忌諱!”
“在這之前你有找我商討這件事、說明自己對他的懷疑嗎?不,你沒有,你覺得我不可能被說服,因為我不是個巫師,我對你們的手段一無所知,會被輕易愚弄。所以即使我是個狼人,我的力量和速度遠在你之上,你也相信你的智慧可以淩駕於我,能夠獨自解決這件事,所以沒有和我商討的必要。”
克雷頓慢條斯理地剖析著唐娜的心理,讓她的臉煞白一片,不過她仍能反駁。
“可您不也把我當做一個小孩嗎?即使我們約定過,但那些重要的事您還是從來不和我討論,還讓我接受朱利爾斯的調配,其餘時間則假裝我不存在,就像今晚這樣”
“那是因為我以為等我們回去後,你能夠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之中,所以我儘量不讓你和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打交道,免得你和正常的社會脫節。”克雷頓陰鬱地說。
“而且,你不妨猜猜看自己要是不幸地死在了這裡,你的媽媽會有什麼反應?”
“她會收到你的信快速趕到薩沙市,然後在我的墳墓前痛哭流涕?”
唐娜極度發揮了自己的想象力,但她能預感到克雷頓會有彆的答案,她已有些不安了。
不過事實是克雷頓並沒有否定這個答案,隻是告訴她這並不完整。
“你少說了一半,她會在你的墳墓前痛哭流涕,但那是她殺了我之後的事。相信我,你的媽媽動起手來比你想象得還要利落。她不會對自己的仇敵有任何憐憫的。等一切都結束,她還會找一把槍,或者一根繩子結束自己的生命,整個貝略家族就此消失。”
唐娜不能相信他說的話,不斷搖著頭,這個可能太過可怕,她要從根本否決這個可能。
“可她隻是個普通人,而您是個狼人,她即使有心殺您也不能做到,因為您能夠輕易製止她.”
“但我不會製止她,屆時我會站在原地毫不反抗地讓她殺了我。”
狼人的黃眼睛不再看她,而是落在月亮之上,他多麼希望自己的兄弟此刻能夠看著這裡,像過去一樣提出自己有一個點子能解決當前的難題,不讓他陷入兩難的局麵。
可這樣熟悉的光景已經不在了,他必須自己做出選擇。
這對克雷頓來說並非易事。
他總是做出錯誤的選擇,他已搞砸了自己的前半生,隻是事到如今,他也隻能再一次祈禱自己的選擇正確。
“上次她把自己的丈夫托付給我,我沒能活著把他帶回來,甚至他的死還有一部分責任在我。這一次她把你托付給我,我無論如何不能再讓她失望。在你能夠獨當一麵之前,保證你的安全都會是我這個監護人的職責。”
克雷頓轉過身,向著那片空地走去。
“跟上來吧,我知道你即使聽到這些可怕的話也不會放棄的。你可能會因為對母親的愧疚之情老實一陣子,但最終還是會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因為這就是你的本性。貝略家的人都有這樣的特質,我們像石頭一樣頑固而不知變通,隻憑著任性處事,因此常常傷害到彼此,你不必為自己的想法愧疚,因為這是遺傳。我原本對待你的方式確實有欠妥當,但接下去不會了。”
“你比我想象得更善良、勇敢.還有冥頑不靈。”
唐娜抱著胳膊跟在他後麵,聽到前麵那些體貼和誇讚的話,身體中終於重新湧現出熱量,支持她回到平時的狀態,但最後一個詞卻又好像在她身上潑了一盆冰水。
“我猜您最後一個詞要說的是“有恒心”。”她小心翼翼地說。
“不,這其中沒有誤會。”克雷頓冷酷道:“既然你以為自己超凡脫俗,不能和普通人一樣活,那我所能做的就是指導你如何應對危險,好讓你不至於因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或者單純的弱小而喪命,這些經驗是你不可能從學校裡學到的。”
他意味深長地回頭看了她一眼,激得她又顫抖了一下——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期待。
她終於得到認可了。
“如果必須與死亡相伴,做獵手好過做獵物。但你的思想和能力都還有所欠缺,接下去是給它們補完的時候了。這樣一來,即使你未來遭遇不幸,我也可以告訴我的兄弟,我已經為你的教育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