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三月和五月的時候我都已經寫過了,所有想說的都在那兩封信裡,這次不打算再寫了。”
這個聲音更近,近得就像從唐娜自己嘴裡說出來的那樣。
唐娜猛地睜開眼,看見周圍是在一個簡陋的小房間裡,刺眼的陽光從窗外射入,自己坐在一張雙層床的下層,在陽光下百無聊賴地晃著雙腿。
這看起來不像是她自己的身體,而像是一個男人的身體,因為這兩條腿太長了。
而在她對麵也有一張同樣的雙層床,在下層坐的是一個穿著白襯衫,卷著袖子的黑發青年,他有著修長的身材,長而卷的黑發從臉龐兩側留下,唐娜看不清他的臉,因為他正低著頭,拘束地坐著,將一張信紙儘可能平得鋪在自己的大腿上,手裡的羽毛筆不斷在信紙上麵書寫著,發出悅耳的摩擦聲。
“你就沒有什麼新的想法嗎?”明朗的聲音的確是從他的口中發出的。
“你就這麼希望我有嗎?”唐娜仔細地聽回答者的發音習慣,現在她可以確定這就是克雷頓本人了。
於是她又疑惑地看著對麵的那個人,她記得他剛剛說的話。
克瑞是她在愛德華茲麵前臨時給克雷頓起的假名,為什麼這個人會知道?
“這是誰?”她心想,巫師的夢可不同尋常,他們不會做無意義的夢。
還是某種象征意義的預知夢?還是惡魔的力量失控了?
對麵那個青年身上有一種古怪而寬和的感覺,還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她總是忍不住把視線移到他的身上,就好像她應該看著他,但是又長期沒有履行這一義務,因此必須做出格外的補償一樣。
克雷頓的聲音再度響起,比之前更加疲懶:“真的沒有了,再說了,讓我寫這麼多遺書乾嘛?難道爸爸媽媽看到更多遺書也會更高興?”
遺書,克雷頓要死了嗎?可是她才見過他啊?
所以這是預知夢?
唐娜吃力地想著,似乎是在夢境中的緣故,她感到自己的思想非常的遲緩。
坐在對麵的男人輕笑了幾聲。
“不,隻是如果我們死了,那他們能拿來思念我們的紀念品會更多些。”
“看的越多越悲傷。”年輕的克雷頓不屑地說,當唐娜還想細細打量對麵的那個人時,他突然向後倒去,躺在了床上,於是唐娜隻能看到上麵那一層發黴的床板。
“那麼你總有女友罷?或許你也該給她留下一點東西。”
“講真的,你在巴特努有看到我和某個女人約會嗎?哪怕一次?還是你覺得我該給那些鷦鷯寫信?”
他對麵的黑發青年發出了一聲極輕的歎息:“很抱歉,克瑞,我一直看著翠緹絲,沒有關注到你的情況。但我一直以為你很受歡迎,畢竟你有那麼多優點。隻要和你相處過,一般人都會喜歡你的。”
“謝謝你說這些讓我高興的話。”克雷頓不高興地說,唐娜能夠直觀地感受到他的怨氣。
他的語氣十分明顯,但對麵的青年也沒有不快。
“那麼,或許你願意對翠緹絲說些什麼?我可以一起寫在信裡。”
“我沒什麼可對她說的,她又不是我的妻子。”
唐娜抓緊了雙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翠緹絲是媽媽的名字,克雷頓不是她的丈夫,所以不想給她寫信,而對麵的那個青年卻可以直接給她寫信,所以.
她的頭腦混亂了,一些簡單的邏輯開始打結,讓直白的答案遲遲無法露出水麵。
她茫然地繼續聽下去。
“克瑞,她一直把你當做她的兄弟看待。”那個青年語重心長地說。
克雷頓的語氣帶了幾分火氣:“我很榮幸承蒙此優待,但我也記得‘大廳裡紅色沙發的最右位置是我的,平時不要在上麵堆放雜物’這一點我已重複多次,而她從來沒有在乎過。”
青年再度輕笑起來,但很快語氣變得鄭重:“我承諾,我會替你轉達這點要求,這次她一定會聽。”
書寫聲再度輕快地響起。
“不,算了.”克雷頓憂鬱地歎了口氣,再次否定道:“還是免了吧。要是我死在下麵這場仗裡,遺言居然是這一句,我可都要笑話我自己了。”
“我想你還是說點什麼好,我們接下來可能會死,所以才要儘量把心底話在生前說出來。”青年的聲音依舊從容。
克雷頓再度歎了口氣:“但我真的沒有什麼可說的,我新交的那些朋友——如你所見,他們下周將與我們一道奔赴戰場,這時候說什麼都多餘。”
“好吧,那或許你有話願意對我說?請不要說謊,我能感覺得到。”青年的聲音仿佛能洞察人心一般。
視角猛地恢複,克雷頓坐了起來,他死死盯著對麵的人,聲音中潛藏著某種令唐娜害怕的情緒:“我的確有一些意見,但你確定要聽?”
“是的。”青年說。他抬起頭,露出一張異常俊美的臉,認真地與克雷頓對視。
明明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人,但他的五官讓唐娜感到無比熟悉。
房間裡沉默了好一會兒,克雷頓才緩緩開口,他咬牙切齒。
“烏倫,我有時候真的是討厭你這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