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助理麵露難色時,張總和趙琳有說有笑地走到門口。看見馮芸,趙琳知趣地先告辭了。張總則一臉詫異地望著她。
“張總好,我是馮芸。”
“馮芸?”張總皺皺眉頭,想不起來是誰。
助理湊上前小聲耳語了幾句。他點點頭,心領神會道:“噢,那個孕婦。”
孕婦?在他的認知裡,自己的標簽就隻剩孕婦二字?馮芸感到被這個油膩的醜男冒犯了。
“我有急事要辦,改天吧。”張總一句話輕飄飄打發了她,揚長而去。
半小時的忐忑等待一無所獲,馮芸覺得自己像個討薪的民工,訴求無果卻無能為力。
她悻悻離去,回到“冷宮”。正值午飯時間,她還不想去吃飯。
樓裡有三個餐廳,等級分明。
第一餐廳是公司高管用餐的地方,幽靜雅致,吃的是小廚房做的私房菜;第二餐廳是中層管理者的進餐場所,類似星級酒店的自助餐廳;第三餐廳是員工食堂,四人一桌,吃大鍋飯。
馮芸既不願去第二餐廳麵對同僚的冷嘲熱諷,也不願屈尊去第三餐廳湊熱鬨,曾經的下屬們都躲著她。
她有些餓,拿出手機正要點外賣時,老吳端著兩個餐盤進來了,裡麵盛著滿滿的飯菜。
“來,趁熱吃。”他將餐盤放在桌上,給馮芸遞上一雙筷子。
“老吳?”馮芸接過筷子,笑道,“謝謝你啊。”
聞到飯菜香,她的肚子咕咕直叫。
“快吃吧。隻是第三餐廳的夥食粗糙了點兒,但也能吃飽。”老吳調侃。他是二級部門負責人,職級在馮芸之下,所以隻能去員工餐廳。
馮芸忽然覺得,這種等級分明的就餐規則有不尊重員工之嫌。職級和薪資已將大家分成三六九等,為何還要在吃飯的事情上惡心人一把?
然而當她身居高位時,對此卻毫無覺知。果然,人隻有落到塵埃裡,才能看到世界的真相。
兩人邊吃邊聊。老吳勸馮芸不要再去找張總了,不會有結果的。
“真沒想到這種事會落到我頭上。”馮芸感歎,“以前看新聞,女性孕期被公司刁難、換崗、邊緣化,我還以為那是不入流的小公司才會搞的騷操作,沒想到大公司一樣齷齪。”
“哪兒都差不多。”老吳繼續悶頭吃飯。
“我生第一胎的時候耽誤什麼事了嗎?月子裡都在辦公。”
“記得,韓總對你讚不絕口,還號召大家向你學習。”
“哼,彆提他了。”
“哈哈,這麼快就劃清界限了?不過老韓這麼做是不大地道,但是……”老吳欲言又止,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說。
馮芸沒有細想他沒說完的話裡有什麼玄機,繼續倒苦水。
“張總連見都不見我。難道我的工作能力對他毫無用處?”
“能力這東西,領導說你有就有,說你沒有就沒有。”老吳雖職級不高,卻比馮芸年長許多,又長年在人事口工作,自然更了解人情世故。
“他就這麼不待見我?”馮芸驚訝,世上竟有自己搞不定的人。
“你是韓總的人,他不信任你,再怎麼巴結也沒用。我看過他履曆,以前在集團總部任職,他那個派係一直和老韓不對付。”
“哦?這麼說,我是派係鬥爭的犧牲品嘍?”
“想開些吧。他不用你,你就待著,找到新工作再走人。”老吳的建議真誠且實用。
公司上下都像躲瘟疫一樣躲著她,老吳卻還能這般推心置腹。馮芸不由心生感激,對他另眼相看。
她打算先按老吳說的辦,然而樹欲靜風不止。
地毯裡吸附的大量墨粉導致馮芸產生嚴重過敏,她不停打噴嚏,身上起滿了皮疹。
洗地毯的事催了好幾次,綜合部和物業之間互相推諉,就是不給解決,居然還說,著急的話請自行聯係保潔公司清洗,費用自理。
好過分!虎落平陽,竟被犬欺。
馮芸打算申請在家遠程辦公。薪酬處的工作人員卻說,她這種情況不符合遠程辦公的條件,不予批準。
“那怎麼解決?”馮芸問。
“隻能算請假了。”電話裡的回答很生硬。
“請假扣錢嗎?”
“不想扣錢就休年假。”
年假?馮芸一直攢著年假,想和產假一塊休呢。
“年假現在還不能用。”
“那就隻能記曠工了。”對方有些不耐煩。
“開什麼玩笑?分明是辦公場所存在隱患。”
“這事不歸我們管,你得找綜合部,而且你也不能證明,是工作場所導致的過敏吧?”
“你什麼意思?”
“馮總,您就彆為難我了。你屬於曆史遺留問題,我也不想處理。”
曆史遺留問題?曾經炙手可熱的她竟變成一個曆史遺留問題,一個眾人的包袱!在公司八年,她何曾受過此等羞辱?
看樣子,牌桌是上不了了,索性掀翻桌子,來個痛快吧。
“我辭職,不乾了!”馮芸掛斷電話。
她負氣地將胸牌扯下,往桌上重重一扔,然後從紙箱子裡翻出有女兒照片的相框,塞進手提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棟熟悉的大廈,隨著這八年的奮鬥經曆一道,被她遠遠甩在身後。
可是,該如何向家人解釋這衝動的裸辭決定呢?新的煩惱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