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歡依言,稍稍推開正對著的兩隻火盤。
另一婢女笑道:“老爺身體可好了!上次…如嬌姐姐第二天…腿都是軟的。”
老者高興道:“銀玉這是怪老爺偏心了,那老爺今天晚上,好好賞你!”
那丫鬟隻是洗腳婢,照說沒有服侍的資格,偏她生的青春靚麗,這種年輕活潑的氣質,是曆經滄桑、浸泡在陰謀算計中的中老年男子,最為癡迷的。
銀玉嘴甜,邊用毛巾擦拭,邊笑道:“奴婢先謝老爺賞賜了。”
名叫阿歡的婢女,穿著尋常粗布衣裙,相貌平平,嘴角還有顆黑痣,叫人心生不喜,隻是看她儀態端莊,舉止有度,才派了洗腳的輕鬆差事。
這時一年輕男子從門外走進來,頭戴儒巾,有幾分書卷氣,他走到近前,悄悄瞥了眼銀玉,對老者拱手施禮。
“爹,剛收到飛鴿傳書,司空幫主回信了。”
“如何?”
“就四個字,暫且忍耐。”
“暫且忍耐?”
“爹,如此看來,這清風寨來頭不小,連神農幫都有所忌憚。他下帖索要兩千石糧草,要不還是給他?”
那未滿五尺的老者,正是東柳山莊主人,黃霸天。
儒巾男子是黃家長子黃富春,去年晉地省試,得了舉人功名,學問如何不好說,為人的確精明強乾。
黃霸天皺起眉頭,揮了揮手,兩個洗腳婢抱著銅盤水壺退出大堂。
黃霸天皺眉道:“府中哪來兩千石糧草?”
黃富春皺眉道:“孩兒想,折算成銀兩也是一樣的。”
黃霸天心疼道:“那得近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啊!為了你的舉人功名,已經支出了三萬兩。”
黃富春笑道:“父親勿要煩惱,我們利用清風寨的勢力,進一步控製雲霧山方圓三十裡,所有的茶園、藥園,明歲收入,隻增不減少。”
黃霸天問道:“清風寨會同意嗎?我怕他們獅子大張口,得寸進尺。”
黃富春想了想,道:“清風寨下拜帖來,就是有要談的意思,他索要糧草,沒有隻拿好處,不出力的道理。我想,張玉會答應的。”
黃霸天無奈道:“那隻能如此了。”
他隻是惡霸,沒有司空煥的撐腰,在土匪麵前,終究要矮三分。
且說這邊,兩婢抱著洗腳水,走到後院門外溝渠邊,慢慢傾倒。
“誰家女兒賣作奴,誰家父母裹草席,誰家清白塗作炭,誰家牛馬不當人……”
名叫阿歡的年長婢女,輕輕哼唱著,曲意哀婉,似有千般愁緒。
銀玉好奇道:“阿歡姐姐,你不高興嗎?”
阿歡苦笑道:“你在這裡高興嗎?”
銀玉毫不遲疑道:“當然高興!在家裡,我每天隻能吃半個黑饃,在黃府可以吃到肚圓,還有比肚圓,更教人高興之事嗎?”
阿歡道:“可人活著,不隻是求個肚圓啊,牛馬不也肚子圓嗎?”
銀玉驕傲道:“阿歡姐姐說的不對,這個冬天,坡下樹皮都啃光了,黃家的牛馬,才能肚圓!”
阿歡不再說話,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閃爍了一下。
有人!
人臉的輪廓在黑夜中逐漸清晰,一個個凶惡大漢,拎著刀槍,從樹林子中殺出來,無聲無息,朝著黃府包抄過來。
阿歡沒有說話,站在原地。
銀玉轉身要逃入黃府側門,高喊道:“有土匪!”
嗖!
弓弦錚鳴。
一隻羽箭從後心射入,未滿十六的嬌俏丫鬟倒在黃家的門檻上,臨死之前,她用儘最後的力氣,向裡麵爬了三步。
“就是死…我也不是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