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妄塵原本手裡舉著本書,一邊看書,一邊聽江淵彙報,到了楚晳這一段時,他眼睛雖仍盯著書上的字,但一個字也沒進入到他的腦袋裡。
楚晳這個小姑娘還是蠻有特點的,雖然瘦小,但背脊永遠筆直。
下頦尖尖,臉頰沒肉,就越發顯得大眼睛圓溜溜。
聽江淵說完,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楚晳那烏黑的眸子裡,露出的一絲狡黠,用一張人畜無害的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演戲,使手段挑撥離間,先後趕走了兩個哥哥。
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倒是一把趁手的利刃。
“世子,楚晳那姑娘從那樣自私的家庭中長大,竟然有朝一日還能醒悟,是挺不容易,大多數像她那樣的姑娘,會心甘情願地奉獻一輩子,直到最後沒有半分價值。”江淵感慨道。
葉妄塵抬眼看向江淵:
“你似乎很懂?”
江淵有些不好意思,趕忙解釋:
“不是我懂,是我娘,我聽她說過很多關於她小時候的事,她年輕時候的經曆和楚晳很像,當時她就是被她的哥哥賣到了國公府,要不是遇到夫人和您這樣的好主子,她現在指不定在哪裡受苦受難,我也就不可能有今天。”
聽江淵說這些,葉妄塵也有些想秦嬤嬤了,秦嬤嬤是江淵的娘,也是他的乳母,母親去世後,秦嬤嬤便一直陪在他身邊,感情很是親厚,不過這次沒有跟著一起來太平鎮。
江淵說楚晳和秦嬤嬤有類似的經曆,讓楚晳在葉妄塵這裡印象,有一點加分。
葉妄塵指腹輕輕摸索著腰間的暖玉,緩緩道:
“對於楚晳之前提醒的事情,我有了個計劃。”
“世子打算怎麼做?”江淵立刻俯首聽令。
“陳管事和老黃那邊你去安排,其中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打算交給楚晳,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這個膽量接。”
“重要的事?世子已經這麼信任她了。”江淵說。
葉妄塵輕輕搖了搖頭:
“無關於信任,隻是一次對她的考驗,這件事很危險,一旦失敗,便是萬劫不複,我自然也備了後手,並不會去救她。”
此時,楚晳正撐著下巴坐在廊廡下,數著瓦當上掛著的冰溜子。
今天葉霄雲沒回來,她難得輕鬆,才有心情感受一下這莊子裡的過年氣氛。
東廚方向飄來了熬飴糖的甜香,廚房裡還混著鬆枝熏臘肉的煙氣,年關將近,廚房那頭是最忙碌的。
楚皙目光投向中庭那株纏滿紅綢的羅漢鬆,大紅燈籠高高懸掛,枝椏間墜著喜慶的鎏金鈴鐺,風一吹,叮叮當當好不熱鬨。
原來這就是大戶人家過年時的樣子啊,上一世她也是這個時候來的,但記憶裡卻搜尋不到任何關於年的味道。
有的隻有壓抑,恐慌,無措,恨意。
而現在的她,似乎能感受到自己這具軀體的溫度了,無數個想要為自己而活的念頭,澆灌到了這個身體裡,將自己變成了一個有血有肉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
這和前世那個僅僅把自己當成工具,與家人們站在一起審視自己,讓自己必須有價值的楚晳,完全不同了。
楚晳終於捏住了生命的一角,嘗到了自己掌握命運的甜頭。
她仰著頭,望著無儘蒼穹,心中默默地道:這一世,她要把自己當女兒,好好地養育一次。
次日一早,照例去木樓那邊,今天是臘月二十五,還有三天小樓就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