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來特鼻子一酸,眼角流淌出晶瑩的淚水。
即便他的身體中被灌注了紅色魔源力這種與神明使徒高度關聯的力量,心臟也被「病毒」所感染,變成了散發藍光的半機械樣式,但他依舊擁有完整、豐富的屬於人類的情感。
白熾、明亮的太陽高懸於蔚藍的「幕布」間,明媚的光線似乎能洞穿一切,所有的物體在光明下被清晰地展現在來特兩人麵前,即便是純黑色的藤蔓,在血液流淌下,坑窪、纏繞的細節部分也清晰可見。
光明,成為了這裡的主流和格局,也是此地唯一的基調。
見到因血液流淌而不斷原地發抖、戰栗、掙紮著的梵索,來特想要衝上前去,燒毀藤蔓,救出他。
然而,他剛邁出步子,便發覺堅實的磚石陡然變成了極度柔軟的泥土,僅僅兩步,便陷入其中,難以繼續前行。
「來特。」梵索用柔和到幾近虛脫的聲音呼喊著。
他的心臟此刻徹底沒有了光輝,也不再流出鮮血。
澹綠色的光芒像是白晝間的螢火蟲般,閃爍著並不明顯的光亮,從心臟中悠然地飄散,懸浮在梵索身軀的周圍。
「啊,這是「生命靈氣」啊,屬於我的啊。真好,它真美,如果是在漫長的夜晚,我一定會抓住它,然後走向正主的懷抱。」梵索微笑著,雙眸不停地眨動,幻想自己已置身於美妙的長夜。
緊跟著,他的思維變得異常通透,「生命靈氣」發散的作用下,他不再感到疼痛,身體也不再抖動,就連話語也從上氣不接下氣變得平穩下來。
「我知道我要死亡了。真正的失落者在臨死前會釋放「生命靈氣」。這是造物主賦予失落者和魔法師獨特的美妙之物,能在最危急的時刻,迸發出我們最後的絢爛。」梵索自顧自地解釋道。
「彆說了,梵索,我已經失去了不少朋友,還有兩個不知所蹤,我不想再麵對死亡了。跟我走,進入神明領域,她一定有辦法拯救你。」來特噙著淚水,帶著哭腔呼喊道。
然而,梵索隻是搖了搖頭顱,語調暗澹道:
「沒有必要。這是造物主設置的「理」,「生命靈氣」散發後我們一定會死亡的,這東西隻是讓我們擁有最後一搏的力量。隻要不是暴斃,不是魔源力消耗殆儘,我們死亡前都會被它「賜福」,造物主想要以此降下給予魔源力使用者的啟示:燃儘一切,歸於自然。其實啊,來特,我並不後悔走到這一步,或者說,我很意外自己走到了這裡。」
「我並不強大,序階5:痛苦等級的失落者比比皆是。況且,我還忝居正位樞機的序列。你知道我的名字代表何種含義嗎?「謎音」,如謎語般的聲音。我的生命就是一場永遠無法破解的「謎語」。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生,為什麼掌控非凡力量,為什麼要去吞噬人類。我也不清楚自己未來會走向哪裡,究竟是向著半神晉升而努力,還是墜入七大罪惡,享受一切歡愉最後遁入黑暗。」
「我沒有生存的方向,雖然並不庸碌,也沒有擺爛,但一直都無法尋覓那條道路。我也想要得到神明的指引啊,來特。我從第一眼看到你,嗅到你體內的力量後就在羨慕你。其實,除了在戰爭中,我沒有殺害任何一人。我有自己需要恪守的道德底線,但這些並不夠用。
我有時感覺自己像是失去了靈魂的軀殼,**在罪惡的世界間流連。我不是「使命的繼承者」,更不是「被神明選中之人」。我曾嘗試參悟「埃律西亞」樂章,並從中讀出了「命運」、「迷惘」、「非凡」和「灰蒙之夢」的內容。但我始終無法頓悟其中的真諦。」
說到這裡,梵索露出了苦澀的微笑,他輕微搖了搖頭,視線掠過來特,看向湛藍的天空,旋即將視線下移,放在了「不斷扭曲
著的」石門之上。
「我知道……」梵索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我沒有領悟生命的意義,並不知曉「失落者」存在的價值。如果用人類陣營的解釋,的確可以認為「失落者」是半進化成功的人類,「無心人」是進化失敗的人類。但這種理解太膚淺了,現在我們是兩個敵對的種族,這證明了造物主創造出我們是為了一個目標。」
「一個目標?」來特輕聲疑惑道。
「我不知道是什麼?或許是為了審視自我,或許是為了驗證什麼。這需要你,來特·蘇格拉,這位【秩序者】去探尋,去揭曉答桉。」
「不過,死亡的腳步越發臨近,我似乎就像是東方宗教的信徒般「悟」到了些許。生命存在的意義或許就是生命本身,我們活著就能接續不斷地創造新生的事物。而我的意義,或許就是在關鍵時刻推你一把,為你創造一個嶄新的未來。」
「嶄新的……未來?」來特呢喃道。
「對啊。」梵索頷首,「我們的命運如同克魯斯德「極寒領域」,麵臨毀滅,沒有希望;我們的未來又如同這片廢土大陸一樣「迷惘」,但你我又如「序位神明」般「非凡」地存在著。我隻是你在這場「灰蒙之夢」般的鏈鎖中的一環。」
說著,梵索眸子轉動,嘴角露出輕笑道:
「你是被命運選中之人,「秩序」在序組牌中本就是稀少之物。來特,你要信任宿命,要認清現實。死亡隻不過是稀鬆平常之物。如果你能成為神明,甚至某天取代造物主,或許你就能製定新的「理」,來避免悲劇了。你知道嗎?進入沉寂高地中心之前,亞倫先是做了一次塔羅牌占卜,一半為我們,一半為你。很神奇啊,得出了個有意思的結果。」
「是什麼?」來特迫切地問道。
他發現,剛才懸浮在梵索周圍的「生命靈氣」正在不受節製地垂直向上飄散,梵索的身軀正在從雙腳開始變得透明。
種種跡象表明,梵索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是……「愚者」!」
隨著梵索話音落下,他的身軀加快了消散的進程。
在若有若無的,美妙絕倫的鋼琴曲間,梵索的身軀終於隨著螢火蟲般的綠色顆粒飄向熾熱的太陽,半分鐘後,終於消失不見,仿佛從來沒有在這片絕望的、罪惡的、黑暗的廢土世界中存在過一般。
「愚者……梵索……梵索。」
麵對空空如也,依舊殘留著些許暗紅和澹綠色液體的純黑藤蔓,來特目光呆滯,跌坐在地,口中呢喃低語。
又有幾個生命在他眼前消散了,曾經在上個世界中,被人們無比珍視,高於一切的存在,在這裡竟然廉價到隨時可以被剝奪。
即便梵索是日涅帝國皇太子尹凡特看中之人,是暗夜教會的正位樞機,超越帝國境內絕大多數失落者的存在。
這麼一瞬間,隨著純黑的雙眸中閃現過一絲緋紅的色彩,來特竟感覺渾身燥熱,奇癢無比。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生理不適,來特抓狂般地撓著自己的右邊胸膛、腹部、脖頸,甚至是臉頰。
直到無數紅色的「條紋」橫七豎八地覆蓋於他的肌膚,他才喘著粗氣,跪坐在低矮的向日葵花叢間。
「「命運」?」來特低吟道:
「究竟什麼是「命運」,單純的死亡?是**?還是七大罪惡?亦或者如行屍走肉般「迷惘」著,最後迎來毀滅?」
想到這裡,來特搖了搖頭,露出了個苦澀的微笑:
「這是造物主的意思嗎?」
「還是序位神明的指示?」
「「命運」是神明書寫的、不可更改的「理」嗎?」
「還是我們必須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