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瓦亞斯克,“命運解讀所”二樓,“專用會客室”。
安娜坐在裝修簡樸的紅木餐桌旁,在晨曦柔和光輝的沐浴之下,背對著窗戶,雙手交叉放於大腿之上,做出一幅正主教壁畫中束縛於光耀中的“聖母”姿態。
雖然,她的表情顯得十分淡定,甚至帶著一絲成熟女性專屬的自信,但見到達克和萊特的那一秒鐘,她那泛著淡紫色的雙眸還是左右閃爍,露出了難以察覺的不安。
“紫發安娜,嗬嗬,紫發安娜。我早應該想到的,‘雷頁’女士,我所見過的紫頭發的女人,好像除你之外,再無他人了。”達克原本還保留著對這位沃夫亞口中享譽盛名的“魔法師”的尊敬,以及那種對掌控非凡力量之人的神秘感。
可一見到這個熟人,達克內心就湧出一股無名怒火,他原本以為這位美麗、溫柔得像大姐姐一樣的人物,是沃夫亞專門介紹來指引他獲取職業能力,走向更高的魔源力序階,以幫助人類最終解決“無心人”,結束“新元危機”的“理想主義者”、“神聖之人”。
實際上,在“苦深遺跡”戰役前後他才慢慢了解到,“雷頁”不過是一位站在聯邦對立麵的失落者,甚至還是“秩序會”的領袖級人物,十二位“執掌者”的第六位。
“雷頁”不僅在與人類交往時虛與委蛇、陽奉陰違,甚至在北部戰爭開始後,組織“秩序會”、“混亂組”、“領悟教”等等的失落者與聯邦對抗,最終開啟了亞托這個“潘多拉的魔盒”,間接造成了聯邦整個西部無法挽回的局勢。
一想到“雷頁”在那間售賣契丹裡斯火鍋的店鋪下麵對他的“指引”、“嘲弄”和教育,達克就感到一陣陣來自精神深處的惡心與憤怒。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達克啟動了【引亂者】的“隱匿”技能,憑借高度的敏捷能力,湧動起體內充盈的水源係魔源力,瞬閃至“雷頁”的背後,伸出手中的冰製匕首,抵住了她的脖頸。
“你要乾什麼,達克!”“伏冰”用稚嫩但儘可能低沉、嚴厲的聲音質問道。
同時,他知道自己的魔源力與達克是一係的,技能相似度極高,無法在戰鬥中取得優勢。
因此,他果斷掏出了腰間的“羊牌”便攜式民用手槍,對準了達克的腦袋。
“我不想乾什麼,我也不想去質疑沃夫亞的安排,我隻是想問問‘雷頁’女士,您現在算是選擇了‘蒸汽’還是‘魔法’?您究竟屬於‘善良’還是‘邪惡’?您到底選擇了什麼身份?還有,我們究竟是‘朋友’,還是‘敵人’?”“雷頁”剛要回答,達克卻將匕首抵得更深了一點,沒有給她任何辯解的機會,繼續說道
“您不用回答我,因為這些都是那天在契丹裡斯風餐館裡,您對我的提問。你說‘態度’可以決定一切的立場。可你的‘態度’,已經證明了你的一切。現在,我隻好奇一件事,在整個聯邦委員會即將瓦解的當下,你究竟選擇了什麼身份?”
“我說過,‘我們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是造物主噩夢中微不足道的一枚塵埃罷了。’我們無法擁有特殊的使命,神明也從未眷顧過我們這些可憐蟲,可一旦命運降臨,即便瘋狂,我們也隻能向前走去。”“雷頁”用柔和的語氣,做著嚴厲的回應。
緊跟著,她竟然不顧達克手中的冰製匕首,徑直起身,在“伏冰”擔憂的目光注視下,緩緩開口道
“如果說,瓦西裡·伏利加諾夫的確是一位足以解決‘新元危機’的領袖人物的話,我們失落者壓根就沒有任何反抗的空間。任何人,在廢土紀元中,隻要追求的是‘和平’與‘秩序’,那麼就應該是朋友,而以身份或種族來劃定立場,是愚昧無知且瘋狂無能的行為。”
“繼續說下去。”達克用命令式的口吻道。
“好,那我就告訴你,我那時候為什麼會做出那種表態,為什麼會選擇‘秩序會’,以及,為什麼來到這裡。”安娜重新坐回紅木椅子上,以極其優雅的姿態抖動了幾下魔法師長袍,回應道
“人類與失落者並非隻有不可調和的矛盾,至少在200年前的卡洛夫城攻防戰裡,我們兩方就已有了初步的合作意向。那場戰鬥,具體的規模並不算大,慘烈程度相對較小,但我們‘秩序會’的早期領袖‘舊神’與當地行政長官奧列謝·卡洛夫第一次達成了較大規模的具有現實意義的停火協議。
“要知道,一份背著聯邦委員會和其他失落者組織簽訂的協議。在當時,由於聯邦委員會內部鬥爭加劇,無暇顧及卡洛夫城局勢,加上其他失落者組織在西部活動,渴望和平的人們做出了一次勇敢的嘗試。”
“勇敢的嘗試?”聽到這裡,達克臉上的憤怒稍稍緩解了幾分,他緩慢收回了體內湧動的魔源力,將匕首扔在地上,等它自行緩慢融化、消失。
接著,他坐到了安娜的對麵,正式以一個客人的身份聆聽這間“命運解讀所”主人的描述。
見此情景,“伏冰”和萊特都鬆了口氣,“伏冰”重新上好“羊牌”民用手槍的保險,將其放回了腰間。
緊跟著,他從一旁的雜物室拿出了兩隻陳舊的座椅,遞給了萊特一隻,坐在了一旁正對著達克與安娜的方向。
眼見局麵緩和下來,安娜清了清嗓子,語氣中夾雜的些許慌亂與不安迅速消退,她繼續保持著與冰臨城時截然不同的完全優雅姿態,繼續講述道
“這份協議名為《克魯斯德的黎明》,其中規定,失落者、異能者與人類,在卡洛夫城到南部雙流格勒的大小軍事據點及民用定居點內,不再有任何區彆,失落者不得攻擊人類,同樣人類不得歧視失落者,違反規定者將會交由‘聯合裁決團’逮捕並審判。
“此外,在不傳播‘無心人病毒’的情況下,失落者與人類可以自由居住、交往、交流,沿線的據點內一切物資運輸、商業活動、工農業生產照常進行,雙方人員均可參與,不得為任何人設置障礙。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以卡洛夫城和雙流格勒兩個最大的據點開始,廣袤的區域內不準許任何聯邦空天軍和裝甲部隊進入,整個區域被命名為‘黎明區’,屬於非軍事區,不得進行任何戰爭。我想……”
安娜停頓了一下,輕歎口氣,旋即繼續道
“這些優秀、成功的先例讓人類與失落者聯合,取消身份與種族的芥蒂成為了現實和可能。一個沒有人戰爭、沒有人‘被戰爭’,一切種族的孩童沐浴在和平與繁榮之陽光下的世界,並非天方夜譚與空穴來風。
“世界本不該進入‘廢土紀元’,而是像艾達裡·賽奇在《未來史詩》中描繪的那樣。聯邦委員會首席科學家伊戈爾·君士坦丁尼耶通過位於‘人造湖’東北,介於瓦西裡斯克和赫爾摩斯克之間的‘天璣演變台’中挖掘的資料,發現了《未來史詩》第十二卷中段有關‘星辰紀元’或是‘後廢土紀元’的描述。
“那位偉大的‘預言家先知’是這樣描繪的‘一切服從於【人格】之類均可授予人類的身份,智慧生靈間不再有永恒不破的隔閡;絢麗的焰尾自無窮的‘白鴿’處劃破暗泯,翹首的期盼與崇拜轉為對造物之噩夢的追尋’人類與失落者,本不該有任何區彆,我們……不過是擁有一點奇異能力的人類罷了。隻是……”
“隻是什麼?”達克問道,灰色的眸子中依舊殘留著些許對“雷頁”(安娜)立場的懷疑。
“瓦西裡並非一個善良的人,也不是有能力結束混亂之人。他隻不過是一個道貌岸然、剛愎自用、好大喜功的‘愚蠢的精神殘疾者’而已。為了供應‘演變台計劃’的能源,他不惜讓四萬多冰臨城的人類被‘舊日的花火’吸乾了生命。為了一舉殲滅‘無心人’,他不顧現實和能力,強迫後方工廠加班加點生產物資以供應漏洞百出的格納季防線,甚至還發動了兩場‘遺跡戰爭’。”安娜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憤怒與惋惜道
“甚至,利用‘阿米凱斯之嚎’對我們無辜的孩童動手,讓我們失落者的定居點一再被迫向上遷徙。沒錯,我不僅與聯邦委員會有聯係,與‘戰略團’有聯係,是‘秩序會’的‘執掌者’,我還加入了‘混亂組’。
“可我隻想去保護那些孩子,完成與‘冰刃’約定,幫助洛卡成長,使他能夠更好地管理‘混亂組’,最終迎來與人類真正和解的那一天。
“隻是,我們用錯誤的行為複蘇了亞托,卻導致他使用精神控製徹底奴役了幾乎全部的‘混亂組’成員。現在,‘冰刃’與洛卡已死,瓦西裡已死,‘混亂組’與‘秩序會’已死,我聽從了沃夫亞的建議來到了諾瓦亞斯克,隻為了等待你們的到來。”
“恐怕不隻是等待我們吧?”達克敏銳地察覺到安娜語氣中的隱瞞之意,當即反問道。
“的確不止。”安娜頷首,回答道
“還為了兩條龍。一條我們正在撫養的龍,一條被聯邦委員會遺棄的龍。想要順利穿越艾溫特萊,你們必須‘與龍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