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竹林,紫苑找到韓嶽,在他的竹林小舍內。
“紫老鬼無需多言,吾意已決。以前的我倒是想傾注一生所學為天下,但是如今這官場、這世道已然渾濁。我呢也隻想好好頤養天年,著書立說。”
“你這樣說也對,但是你我都是血性中人,要知道官場何曾清明?如今朝廷鄉紳士族權貴都隻為各自利益,誰能真正考慮黎民百姓和江山社稷?國庫現在虧空都很嚴重,鄉貴們依舊大肆侵吞官田、軍田和百姓的田地,改革勢在必行。況且這天啟玄機太多,我總感覺有大事發生。此次回京,我也得知上皇想選拔一些甫者從中優選一些作為博士,都是有機會麵見上皇的。此次,也要為太子選少傅。你可以好好指導太子。說句私話,你不可以改變現在,但是可以改變未來。”紫苑推心置腹地說著。
“哼!”韓嶽冷笑一聲,“甫者,一群迂腐之人。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仝修創立學派了。道義上都是忠君愛國,實則在朝代更替的時候,為了利益,第一個變節的便是他們。”
紫苑也無奈地笑笑,“是啊,咱倆討論這個其實也沒有意義。變革者,曆來都是身先赴死,但是真正行之有效的新法卻流傳了下來。”
韓嶽沒再言語,思索了半晌。“你老鬼是要我效法貢朝東方梓陽,貴族士族也得給我個車裂之罰啊。”
紫苑輕拍韓嶽的肩膀,“如今之局勢,唯有變革方能強盛。太子則是關鍵,我還是那句話,你可以想辦法改變未來。”
“當今太子聰慧,不可同日而語,而且能以古為鑒。有一次,太子少傅講到法製,講到‘以酷法治國,可顯王威。以愚治民,可輕民欲。酷法之餘,施以小惠,則顯王恩。’你道太子怎地反駁?”
韓嶽臉上現出不屑“酷法隻能治一時。簫桐的《法之治》已然不能適應當今局勢。”韓嶽談論一番,問紫苑“那太子如何說?”
太子言道“酷法甚極,會致使民怨。使民愚者,自愚也,民愚則更容易被煽動,妖言惑眾之人自會乘虛而入。莫不教書於民,使民皆通理,舉賢者而治。再者,恩威並非王施予民,是民自施之。能王者,應順勢而為,不可逆天而為,更不可逆民而為。”
“哦,有這事?”韓嶽臉上現出驚訝,“當今太子隻八歲,何能說出這番話來,莫不是你杜撰的?”
“老朽與你相識以來何曾有過誑語?”紫苑有些憂愁地道“隻是如今的少傅有些淺薄,每天講些律法製度,不講如何得民心之道、顧民心之術。太子如果自小隻對苛政嚴律感興趣,那以後隻能是一位暴君。何況現在梁王有不臣之心,一直在伺機而動。”
韓嶽突然站起身“我得知‘渡鴉’柏遜現成了梁王門客。”
“這個柏遜是你.....?”
“沒錯,之前跟你提過,沒想到他竟然選擇梁王,真是過於急躁了。”
“他也是投門無路啊,所以你更要加緊考慮了。”
紫苑知道韓嶽有自己的顧慮,“此番去了皇城,憑你才學,逐步遷升自是不在話下,將來成為博士好歹也是朝官,與太子見麵機會多。況且丞相白玲是個清醒人,也屢有革新之態,卻苦於無具體之法。”
韓嶽想了想,轉眼看看紫苑,“他可是與你至尊不和,你這等說,不怕得罪你尊上?”
紫苑深歎了口氣,“我不在乎得罪誰,隻想著宗圖能安穩,宗圖穩、則亞華大陸各國都穩。隻怕現今如此下去,內憂外患。”
韓嶽也是有些詫異地望著紫苑,對於這位老朋友,他可是又增添了不少敬意。
不出些日,韓嶽便收拾行頭準備去皇城。
臨走之際,韓嶽將樊諾和曾巴爾加叫在身邊。
“要不要叫李伊過來?樊諾問韓嶽。
韓嶽思考良久,搖搖頭,“我此去前途不定,福禍未知。”
“那你是真不跟我走嗎?”韓嶽反問樊諾。
樊諾一臉無奈,“我是個鄉野粗人,可湊不了官家那熱鬨。本來也打算遊曆一番,找找江湖故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韓嶽思想了一會兒“人各有誌,你也多多保重,咱們以後見麵的機會就少了。李伊那邊,你且等我走了將這幾件東西,送與他。曾巴爾加這孩子交給真人吧,畢竟你想做的事情,帶著小孩子也不方便,他已經在皇城安排好了,我也打聽了,是個很好的歸宿。”
樊諾無奈苦笑著點點頭“這孩子厚道,學武也很認真。”
次日一早,韓嶽、紫苑便帶著曾巴爾加一起動身往皇城去了。
又一日下午時分,李伊興奮地拿著笛子跑來找韓嶽“韓呆子,我學會了一首曠世奇曲,哈哈,保證你這半輩子沒聽過。”
他一推門,隻見房裡的東西部分已經搬空了,隻留下一些書籍和家什。樊諾一人在收拾。
孩子一看這情況,心裡涼了一大半,眼淚刷刷就落下來了,他抽噎起來,突然開口罵道“你們都是騙子,韓呆子活該孤獨,還有倉巴小子不夠義氣,你諾千金也沒有江湖義氣,你們說話像放屁。”
樊諾沒想到這小子居然罵的這麼狠,剛想上前勸他,結果李伊甩手跑開,嗚嗚地哭著向竹林外跑去。
樊諾沒辦法,隻得將韓嶽留給他的東西打包整理交給李伊的大哥。且不說李伊回去大哭一場。隻說樊諾收拾些簡單的細軟,用包袱包了,用槍挑著,戴了氈帽,提了樸刀向鶴城而去。
他這一路上免不了風餐露宿,饑餐渴飲。對於樊諾,這一切都是習慣了的。
一日傍晚時分,樊諾錯過了宿頭,抄了一段近道,乎然見到林子邊上有一處廢棄的驛站,此時天色已然漆黑不見路,有些辨不清方向,加之困乏,便想著在此間休息一晚。
他將驛站半扇破舊的門橫過來擋住入口,又砍了幾根碗口粗的木頭頂住封住門板。進了驛站,找個炕,倚在角落。此刻,也沒心思生火做飯,掏出匕首,削了幾塊風乾肉,拿出餅卷了吃了幾口便合眼了。
睡至深夜,忽然聽到外麵林子中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夾雜著幾聲低吼。樊諾警惕性極高,立馬拿了樸刀湊近窗口察看,以為是野兔或獐子、野豬呢。細眼一看,居然是一群狼。這下樊諾心裡可嚇壞了。“這一群狼,少則二十頭,五個樊諾也不夠他們吃的。樊諾心中不免犯怵。
但是狼群似乎不是衝他而來,他們在此聚集不知是在乾嘛。樊諾平心靜氣的看著,控製著自己的氣息。
這群狼圍坐一團、不時它們散開一些,當中走出一頭白色的狼,樊諾知道這應該是頭狼。那白狼向眾狼低哼著,就跟將軍安排作戰任務一樣。
突然那白狼停下來,抬頭向樊諾這邊看來。那雙眼睛冷靜、充滿了智慧和狠勁。樊諾心中開始有些怕,但是他還是抓緊了手中的刀,如果狼群是衝他而來,隻得拚命。
不一會兒,狼群散去了。樊諾隻能警惕地等著天亮。過了半個時辰,不遠處有嘶吼打動的聲音傳來,聽著讓人不寒而栗。
“這群狼襲擊了一隊人了。”樊諾想趁此機會脫身,但是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動,心想還是等天大亮再說。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夜色又恢複了平靜。
樊諾迷糊著休息了約摸兩個時辰的時間,天放亮了。一個灰衣中年男人突然從林中走了過來。他下巴狼須飄動。整個人身體異常矯健,從他走路的樣子看絕不是凡人。
“出來吧,年輕人。”中年男子走到驛站門外叫到。
樊諾聽有人說話,從破窗瞅瞅外麵,拿了行頭,出得門來。樊諾有點想不通“他怎麼知道我在這的?”這中年人看來沒有惡意。他走近中年,看到那雙如炬的目光,令他想到夜裡那雙白狼的眼神。
“請問兄長有何事?為何一人在這僻靜地方?”樊諾想弄個明白,就問他。
中年冷峻不答,隻說了句“跟我來吧!”
樊諾看著他向林中走去,無奈之下也隻好跟著。走了不足五裡路,眼前的一切讓樊諾大吃一驚。隻見前方空地上橫三豎四躺著七具屍體。這些人一身黑肉,身材高大魁梧,每個背部長著四根、六根的倒鉤骨刺。他們的護甲特彆簡陋,有些戴著半邊肩甲,有些拿獸皮往胸前綁了塊護心鏡。所有人都是赤腳,腳底有厚厚的角質老繭,樊諾用刀劃拉兩下都滑不出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