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們的屍體,在之後的兩三天裡被草草掩埋。
大夥有經驗,知道太多屍體不埋,隻會害了鎮上的人,但做這個事的時候,還是有些怨氣。
畢竟是仇人,大仇。
那些土匪在半個晚上就已經覆滅,但殺死了十四個人,重傷了十七個,剩下輕傷的都沒有算上。
以前鎮上遭的那些土匪,要麼是直接跟大戶談,綁票收錢,按綠林規矩辦事,要麼是如同難民,才搶個幾戶人家,就被民兵隊輕易嚇走。
大漢軍政府成立之後,鎮上給城裡交錢交的勤,已經好些年沒有這麼慘痛的損失。
死的十幾個人,都是青壯年,重傷的人,也都是各自家裡的頂梁柱。
當這些人家門前的白幡立起,整個小鎮都因此籠罩在有些哀傷的氛圍中,鎮上幾家大戶此時還算會當人。
死者家裡的撫恤,白事喪葬用到的東西,都是他們主動置辦的,重傷的人也被照料著。
人們聊起那些好小夥子,總不免唉聲歎氣,曾經民兵巡邏時,在這邊攤上隨手拋撿,從那邊販子手裡拿些東西不給錢的舉動,也顯得親切懷念起來。
但日子還是要過。
幾天時間過去,鎮上那條大街,每到日出的時候,又都出現了滿滿的攤販,各家鋪子相繼開門。
就算淩晨落了一場小雨,空氣裡滿布著秋雨的寒意,也沒有影響他們的叫賣聲。
頭戴鬥笠的灰衣漢子,沾著山裡更寒的雨意,走到鎮上,還不知道前幾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他踏進這條街,才走了十幾步就遇上了民兵。
“鐘師傅,你可算回來了!”
鬥笠下的那張臉,寬額大眼高鼻梁,兩頰消瘦,胡子拉碴,長相有幾分凶悍,卻顯得懶洋洋沒什麼精神。
聽到幾個民兵七嘴八舌的話,他眉毛才拱了起來,身子也板正了些:“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重傷的那些人都怎麼樣了?”
“受傷的都還好,那個楚師傅不隻能打,好像還是個神醫,被他開了方子的,養得都有了氣色。”
民兵說道,“這些日子好多人想見他,不過他住在馬掌櫃酒樓裡,不怎麼出來。”
“對了對了,馬掌櫃是個半仙,會法術的,鐘師傅你跟馬掌櫃挺要好,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鐘勁秋聽他們問來問去,並不答話,從懷裡摸出根蘿卜乾,咬了一口,道:“彆瞎打聽了,先去那些辦白事的人家吧,我也給他們上炷香。”
他跟著民兵們拐進了小路。
日光漸熾,大半個時辰之後,鐘勁秋孤身來到老馬酒樓,鬥笠背在了背後。
剛一進門,就有幾桌客人認出他來,跟他打招呼。
鐘勁秋點點頭,眼睛一掃,卻沒在櫃台後麵看見老朋友。
夥計湊過來:“鐘叔,掌櫃的在後院呢,這幾天都不怎麼出來。”
暴露了會法術的事情之後,除了受到敬畏之外,麻煩也多。
想拜師學藝的,想請回家裡供著的,懷疑自己,懷疑身邊人中邪的,老來找人。
馬掌櫃已經過了愛風頭的年紀,這幾天都有意避著。
大堂通向後院的簾子,平時白天都用麻繩鐵鉤卷收,今天卻是垂著。
鐘勁秋一揭開簾子,就看見馬掌櫃蹲在後院角落裡,麵前放了條長板凳,屁股底下坐了個樹根矮凳,正在喝酒解乏。
“喲,老鬼,你回來了?”
馬掌櫃揉了下鼻頭,也沒起身,招手道,“來來來,正好來坐坐。”
鐘勁秋走到長凳另一邊,直接盤腿坐在了石板上,抓著酒壺,淩空往嘴裡倒了一口。
“鎮上的事我都聽說了,玩法術的傷到哪也不容易看出來,你老小子幾年沒動手,那天沒受傷吧?”
馬掌櫃笑嗬嗬道:“本來說不好會不會受傷,但是小楚太猛了,直接衝出鎮子,到林子裡把兩個流寇頭子都宰了。”
“我就光是中途擋了一會兒,後麵收了個尾。”
鐘勁秋斜愣著眼去瞧老友,道:“聽說年紀不大,又懂醫又會武,剛到鎮上還是留洋過的裝扮,來曆不簡單吧?”
有來曆的,往往也容易有麻煩。
“沒問。”
馬掌櫃平淡道,“人家小夥子挺好的,問那麼多乾什麼?”
鐘勁秋收回目光:“行吧,看人還是你在行,那我就不操這個閒心了。”
他咂摸了一下嘴,“今天這個酒,味道不太一樣啊,你加藥材了?”
馬掌櫃道:“正是那楚大夫幫忙改的。”
“知道他醫術好,但你這個藥酒方子來之也不易,他連這個都能改?”
鐘勁秋來了興致,掏出一根蘿卜乾扔嘴裡,蓋掉酒水的餘味,然後又灌了一口,閉目感受少頃,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嘶,藥效是有點不一樣,就這麼些二三流的藥材,能泡出這樣的口味,有一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