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蘇咬著棒棒糖,剛抬起的腳又默默收了回去。
聶老爺目光冷冷的掃了一眼剛將女人抱著走出去的男人,臉上就差沒寫上嫌棄兩字,“出息。”
院子裡。
從屋子裡出來後就能看到後院裡複古式的庭院裝修,大片的花草和幾棵正在落葉期的銀杏,彆有風景。
“放我下來吧。”
聶南深低頭看她,皺了皺眉,言晏沒有看他,語氣平靜,“我想自己走走。”
“好。”
秋天的風有些瑟有些涼,再加上最近晝夜溫差大,聶南深扶著她隨便走了兩圈之後就帶她坐到銀杏樹下的椅子上,“休息會兒,我去拿條毯子。”
從剛才之後,言晏便沒再和他說過話,這時候看著前麵視線不知落在什麼地方。
有聶老爺和孟曼在的時候,她起碼還顧及一下長輩的感受,現在整個院子隻有他們,女人又恢複了這段時間以來麵對他時溫溫涼涼的態度。
更像是無視了他的存在。
但聶南深也沒惱,隻是習慣性的在她臉上親了親,然後轉身去了。
直到耳邊腳步聲漸遠,言晏才將視線收回,左手搭在右腳膝蓋上,下巴隨意的靠在上麵,百無聊賴的看著空空如也的草坪,怔楞得像是在出神。
頭頂幾片凋落的銀杏葉從眼前飄過,夕陽斜下,緩緩落到了站在草地中央的男孩兒腳邊。
“喂,起來,擋路了。”
十歲左右的男孩兒,眉宇間的輪廓還沒有那麼淩厲,卻也有了同年人不具備的沉穩。
躺在地上五官精致的女孩兒睜著一雙稚嫩的眸看著他,神情微怯,但沒有動。
男孩兒踢了踢她的手臂,“啞巴了?不是啞巴就說話。”
小女孩兒依舊沒搭理她,轉過身背了過去。
此時的小女孩兒自然沒看到男孩兒眼底似掠過一絲戲謔,坐在長椅上的言晏眼底似浮現了一絲柔和的笑意,紅唇微啟,正好與畫麵中男孩兒的口型對上,“3……2……1……”
“嘩啦”一聲,女孩兒剛躺過的地方突然湧起一片水花,女孩兒一聲尖叫著跳了起來,跟著是男孩兒笑得前俯後仰的笑聲,“原來不是啞巴。”
偌大的草坪頓時被噴泉覆蓋,水霧波光在豔紅的夕陽下粼粼跳躍,有幾滴水珠直接落到了她的臉上。
噴泉大概持續了兩分鐘,直到那仗高的水幕在夕陽漸弱中緩緩落下,一道纖細的人影出現在那後麵。
言晏臉上的笑容緩緩消散,看著在噴泉消失後朝這邊走過來的身形,眉目又逐漸恢複了一貫的平靜。
秦思硯在出來的時候並不知道關言晏也在這裡,此時見到她微微一怔,旋即淡然道,“有些悶,出來走走。”
“嗯。”言晏闔下眼眸,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水珠。
整個庭院很大,但能坐的地方隻有這一張長椅,言晏看她站在那裡,主動的往旁邊挪了挪。
秦思硯自然的在她身旁坐下,“你們……和好了?”
女人依舊垂著眸,“沒有。”
秦思硯皺起眉,她不大明白為什麼兩人都要離婚了,關言晏還會到聶宅來,但她也看得出來,她似乎並不想出現在這裡。
秦思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她們之間的關係一直很微妙,再加上不久前在銀南彆墅吵的那一架,秦思硯原本以為她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聊的,但沒想到關言晏會先開口,“那天的事,抱歉。”
秦思硯微微一怔,扭頭看她,隻見關言晏一隻手落在長椅一側的扶手上微撐著下巴,半邊臉看向彆的地方,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淡靜。
她指的,自然是那天晚上在銀南彆墅發生的事。
秦思硯突然就笑了,“你是真的覺得抱歉嗎?”眉目譏誚,又像是對她這幅模樣極其的不屑,“還是說那些隻是你一直藏在心裡這麼多年來都沒有機會說出來的話?”
言晏回頭看她,五官沒什麼表情。
秦思硯挑了挑眉,好笑又譏諷,“我不是南深哥,能讓你甩個巴掌再給顆甜棗就能糊弄過去。”
顯然,這個道歉她並不會接受,當然,言晏其實也不在意她接不接受。
她認為抱歉的也並不是那天說的那些話,而是她利用她來刺激聶南深達到離婚的目的。
“那你冤枉嗎?”她也笑,輕輕嫋嫋的,“說實話我也挺冤枉的。”
那語氣聽上去,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但偏生秦思硯從她那雙坦蕩清明的眼裡讀出了嘲弄的意思。
“關言晏,你還真是虛偽。”秦思硯定定的看著她,不笑了,眼底有些涼,“你難道不知道要想栓住一個男人,不是阻止他身邊有彆的女人,而是要讓他對你死心塌地麼?”
“你說得對。”言晏笑笑,點頭表示認同。
“你是不是做不到第二點,所以那天才會拿我當做借口發泄?”秦思硯見她不說話,又笑了,“你們在一起快兩年的時間,其實說白了是你發現了自己仍然栓不住他的心。”
她頓了頓,“說到底,你要和他離婚並不是因為你不愛他,而是你覺得他不夠愛你,給不了你想要的,所以才會選擇和他離婚,可是你這樣做,就不怕把他越推越遠嗎?”
言晏長卷的睫毛微微一直半深不淺的闔著,這樣的話,聽著有些熟悉。
當初杜甄雅似乎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她當時怎麼回的來著?
哦,她回——那麼杜小姐是覺得,他不愛我,愛你?
言晏覺得自己現在的反應和那時候還挺像的,就莫名的想笑,也突然覺得當初那行為挺傻的。
她沒有回答,秦思硯也沒有再說話,因為她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聶南深,手臂裡挎著一條淺色薄毯,目光定定的鎖在她身旁的女人身上。
秦思硯不知道他在那兒站了多久。
她看到,言晏自然也看到了,女人看上去眼角含笑,但那笑又帶著點一觸既散的縹緲。
秦思硯站起來,“你們聊,我回去了。”
聶南深沒有看她,但還是應了一聲,“嗯。”
直到秦思硯走出一段距離,男人才抬腳走過去,一言不發的把手裡的毯子打開,然後蓋到她身上。
他是站著完成這個動作的,所以言晏隻能仰頭看他,那毯子落在她肩頭,倒的確暖和許多。
“你想做什麼?”
女人笑著,但眼底毫無溫度,就像此時刮過的冷風般。
如果聶爺爺真的不知道,那今天早上的時候就會先打電話讓聶南深來接她和他一起過去。
而不是直接將電話打到她手機上。
隻不過當她察覺的時候已經晚了,那也就沒有必要再刻意提起。
但她這會兒是挺好奇的。
聶南深看著她乾淨又疏離的臉,半點遲疑沒有的吐出三個字,“想你了。”
那聲音混在風中,仿佛都染上了秋風的蕭瑟和溫柔。
言晏臉上的笑容有一瞬繃不住。
黃昏過後的天色已經晚了,聶南深以為她會生氣,但沒有,她隻是抬手揮開那層薄毯站起來,看向一旁,“送我回去嗎?”
聶南深低頭看著她麵無表情的臉,“爺爺說讓我們今晚住這兒。”
“好。”言晏也沒拒絕,抬腳就要往彆墅裡去,“我去安蘇房間。”
然而還沒走出一步,手臂就被抓住了,語氣儼然有些不悅,“在這裡,你也要鬨嗎?”
言晏頓住,歪頭看他,“你覺得我像是在鬨嗎?”緋唇噙著弧度,不深不淺的,唯有那雙眼睛直直的與他對視著,“聶南深,你是不是覺得,我要和你離婚也不過是說說而已?”
“沒有。”
他看得出來,她很認真。
她語氣冷了些,“那你是覺得,我會看在聶爺爺的份上不離婚嗎?”
聶南深俊臉逐漸緊繃,他還沒有天真到那個地步,但仍是道,“去我房間睡,”似乎猜到她的顧慮,又補充道,“我今晚出去。”
言晏蹙著眉,她不知道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執拗什麼。
但她也確實不想在聶宅和他吵,於是展眉一笑,“好啊。”
言晏今晚就這麼留了下來。
聶老爺和孟曼都睡得很早,一起聊完天後九點不到的樣子就各自回房睡了,聶南深將她抱回房間。
安蘇早在知道她要留下來睡一晚的時候就拿了套新的睡裙給她,言晏到浴室裡換上,獨自洗漱完出來後,見到臥室裡還坐在床邊的男人,臉蛋瞬間垮下,“聶南深。”
被熨燙得整潔的外套被他脫到一旁,此時手裡燃著一支抽了一半的煙,“原來是我給你的安全感不夠,”聶南深低著頭,短發遮住了眉眼,“是我的錯。”
那清晰低沉的嗓音中溢出濃濃的自嘲,煙霧繚繞下讓男人的身影看上去格外有種孤寂的落魄。
言晏站在浴室門口,手裡還拿著一張擦頭發的毛巾。
她沒覺得她和秦思硯的對話有什麼好隱瞞的,抬腳走過去,將男人手中的煙滅在煙灰缸裡,淡淡的笑,“聶南深,你好像一直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