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聶南深的話來說就是,“如果你希望把自己再搞進醫院好讓我每天都來照顧你,那麼你可以直說。”
她當時就沒說話了。
一來是最近奔波確實有些疲憊,二來也是宋秘書那邊一直給她提到的關珩沒有大礙,她這才妥協。
中午的時候,江城醫院已經擠滿了患者。
而相比起下麵的人來人往,高層摟的vip病房外倒顯得要冷清許多。
言晏剛下電梯,就看到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從關珩的病房走出來,身後還跟著兩個護士。
很年輕,邊走邊低頭看著手裡的病例表,“情況比想象中的好一點,還好沒有受到落水的影響造成肺部感染,”拿起胸前的筆在上麵簽了字,“還有,下午記得再安排一下關總這次的透析時……”
他剛抬起頭,尾音突然就頓住了。
他看著不知何時站在電梯口的女人,俊秀的眉微微蹙起。
見他突然停下,一旁的護士出聲提醒,“林醫生?”
他收回視線,將手裡的文件遞給護士,淡淡囑咐,“記住我剛才說的,去忙吧。”
“好的。”
直到兩名護士離開,男人才將手放進白大褂的口袋裡,臉上掛起禮貌的微笑,抬腳朝她走去,“關小姐。”
男人身上有一種溫潤儒雅的氣質,說話的聲音也很溫柔,尤其那笑容看上去如沐春風。
言晏皺著眉,看著麵前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人,淡淡開腔,“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次我姑姑的主治醫生,應該是鄭大夫。”
鄭大夫是這個醫院資曆最老的內科醫生,論經驗論成就在整個江城都算排得上號的頂尖專家。
但眼前這個,有點過於年輕了。
見到女人的反應,男人愣了愣,旋即低低的笑出聲,“看來關小姐是真的把我忘得徹底。”他伸出手,舉止溫雅的道,“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已經正式介紹過了,我是林一鳴。”
距離醫院不遠處的咖啡店。
室內開著空調,大廳放著悲傷抒情的古典音樂。
言晏看了一眼被端上來的咖啡,朝服務員道了謝之後才看向對麵坐著的男人,語調婉和的道,“抱歉,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一直沒有時間聯係你。”
距離她回到江城也有半個多月的時間了,但她幾乎將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所以這句抱歉倒也是真心的。
林一鳴苦笑了一聲,“說抱歉的人應該是我,畢竟關總會發生這種事誰也沒想到。”
他看著女人乾淨而顯得格外耐看的臉,“其實這段時間我也有猶豫過到底要不要把真相告訴你,所以在得知你回到江城後也一直沒有再打擾你。”
現在是中午,來往咖啡店的人不算多,他們這處更是格外的安靜。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所以,你上次想要給我說的關於我姑姑的事,是什麼?”
男人臉上的笑意淡了淡,神情轉而化為了嚴肅的凝重。
半個小時後。
林一鳴在中途接到醫院的電話,已經提前離開了。
行人來往的人行道上,寒風蕭瑟涼得刺骨。
言晏從咖啡廳出來的時候,頭腦一片空白。
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仿佛四周都靜了下來,腦海裡回響的都是男人剛才說的話。
“關小姐,我很抱歉現在才讓你知道關總的病情,不過作為大夫希望你能理解我們有替病人保密的義務。”
“目前大部分腎衰竭患者在透析以後存活的時間都在5-10年之間,甚至也可能更長,關總也一直都有配合醫生在靠著藥物和透析治療緩和病情,可是以關總目前的身體情況,後續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其他並發症出現,所以我們給出最好的辦法就是儘快進行腎臟移植手術。”
“為什麼不?”
林一鳴搖了搖頭,“首先腎源的匹配一直很困難,哪怕匹配成功了對方也不一定會同意,其次,關總似乎也因為某些原因一直不肯配合,也拒絕了讓醫院尋找合適的腎源,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事到如今如果再不進行手術的話……關總剩下的時間恐怕不會超過兩年。”
兩年。
時間短到她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太冷,道路上的行人很少。
她怔怔的摸出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
那邊很快就接通了,言晏雙目空洞的不知看向哪裡,但聲音聽上去尤為平靜得過分,“姑姑腎衰竭的事,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宋秘書一怔,好半天才回,“……您都知道了?”
指尖用力得有些顫抖,手機幾度無法握住。
臉色更是頃刻間慘白得厲害。
宋秘書,跟了關珩十幾二十年,除了她以外,是她姑姑身邊最信任的人。
連他都這麼說。
“現在……”她喉尖忽然哽咽了一下,閉了閉眼,好半天才再次開口,“病情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腎衰竭晚期。”
宋秘書在那邊頓了頓,似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關總這些年其實一直都有慢性腎炎的問題,隻不過半年前出的那場車禍,直接導致了腎臟衰竭的加劇,關總怕您擔心,所以才一直讓我瞞著您。”
她扶著額,一陣冷風吹來險些站不穩,好半天言晏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姑姑為什麼拒絕手術?”
“這個……”
宋秘書看了一眼透析室緊閉的門,皺了皺眉,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想還是親自見一麵之後再告訴您吧。”
十分鐘後,透析室門口。
這個時候走廊上沒什麼人,醫院那種消毒水的味道將空氣都帶出一種死亡般的寂靜。
女人坐在門口的長椅上,雙手合十將整個腦袋都靠在了上麵,有將近五分鐘沒有說話。
宋秘書恭敬的站在她麵前,一時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直到女人蒼白的聲音響起,“也就是說,裴景旭就是目前你們找到已經配型成功的人?”
“關總血型特殊,光在這一點上匹配的成功率就被降到了一個極低的程度,整個江城翻下來也不超過十例,其中再去掉各項檢查的匹配概率,和不同意**移植的……”
宋秘書心疼的看著她,方遲疑道,“裴景旭雖然不是唯一,但卻是目前匹配程度最高的。”
“所以,”言晏這才從手中抬起頭來看著他,語氣蒼白而無力,“裴景旭其實不是失蹤,是麼?”
“您也知道,裴家之前的情況一直不樂觀,”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宋秘書也隻能如實道,“他說隻要我們答應將裴家的人安全送往國外,他就同意手術。”
言晏突然想起去倫敦之前裴景旭找她的那一次。
因為那份資料,整個裴家都牽扯了進去,他那時候恐怕是猜到有人想對裴家趕儘殺絕了。
對於他來說同意手術不過是一顆腎,而對整個裴家來說,卻是全家人的安危。
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言晏揉著眉心,這個時候也沒有心思去同情誰,“裴景旭現在在哪兒?我要見他。”
“這……恐怕有點困難。”
言晏頓了頓,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既然有人想要對裴家趕儘殺絕,那自然也不會放過裴景旭。
兩個多月在警方都沒有找到人的情況下,裴景旭顯然是被關珩藏得極好。
之前有陸驍一直虎視眈眈,不說裴景旭那邊的問題,一旦她的病情被泄露,裴景旭的安全就更沒有辦法可以保證,所以她才一直不肯同意立馬做手術。
言晏這才冷靜下來,聲音有些虛無的縹緲,“這件事情,還有誰知道?”
宋秘書搖頭,“為了保護他的安全,除了關總和我沒人知道,裴景旭那邊也提前打了招呼,他不會輕易露麵。”
所以他們才拒絕了讓醫院尋找腎源的提議。
見她疲憊的模樣,宋秘書安慰道,“小姐,您放心,關總不是那種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人。”
既然有了腎源,陸驍也死了,那做手術也不過隻是時間問題。
“我知道了,”她往身後靠了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累,閉著眼休息了一會兒才道,“你想辦法安排個合適的時間,我再和他見一麵吧。”
“好的。”宋秘書看著她,“那關總……”
閉著的眼緩緩打開,言晏扭頭看向透析室的門,呆滯的目光有些失神,“我已經知道的事,暫時也不用告訴姑姑吧。”
宋秘書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的應了一聲,“好。”
一次透析做下來,差不多需要五到六個小時,關珩從透析室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差不多暗了。
言晏沒有一直在外麵等著,而是先回到了病房,當關珩被宋秘書攙扶著回來的時候她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女人臉色有些不明顯的蒼白,似是沒有想到她會在這裡,原本由宋秘書攙扶著的手不著痕跡的就收了回去,“不是說讓你休息兩天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怎麼又過來了?”
做透析原本就是一件消耗精力的事,如果不是女人臉上無法隱藏的疲憊,關珩此時的模樣幾乎和常人沒什麼區彆。
言晏當即就上前扶住她,“沒什麼,媒體的事解決得差不多了,就過來看看。”
她低著頭,所以關珩看不見女人的神情,不過那聲音聽上去明顯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