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緊閉雙眼的女人終於睜開了眼睛,黑暗中正好對上男人直白暗沉的視線。
似是察覺到她的震驚和疑惑,聶南深淡淡的笑了笑,“當初我們結婚,你就是因為不願意將關園落在樊家手中才會選擇嫁給我,你覺得我不會去查嗎?”骨節分明的手指刮過她的臉龐,嗓音低沉,“但也僅止於此。”
僅止於此,這便是他能查出的所有信息。
關老爺或關珩,甚至還有樊天逸,似乎所有人都在極力的隱埋抹掉那段過往,包括那些一夜之間在江城消失的關於關家的所有資料,連帶著良黎曾經那個不為人知的身份一起。
幾年的時間但凡與關家有關的似乎全成了一片空白,除了期間她的父母因為一場車禍意外去世的消息轟動一時,其餘痕跡消失得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而當關家再次出現在眾人視線的時候,正是樊氏夫婦在江城崛起之時。
言晏一雙眼睜大了些,在夜色中看不出顏色的雙唇張了張,最後逐漸變成了輕咬著。
喉口像是突然就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聶南深一雙墨色的瞳眸逐漸變得幽深遂暗,卻隻是道,“我知道你這麼做是不想讓關珩受到傷害,但我能查到的,遲早也會有彆人能查到。”
掌心貼著她溫涼的臉蛋,瞳眸深深的注視著她,“言晏,有些事你不說出來,永遠不會過去。”
關珩如今走的每一步都是險棋,她不會不清楚。
言晏重重的閉上眼,呼吸也變得急促,指尖用力的嵌入掌心像是在極力的克製什麼。
永遠不會過去。
而當她再次睜開雙眼時,眸底已是一片溫涼,“我就算說出來,那些事也還是不會過去。”
他看著女人在夜色中變得無比涼沁的臉,薄唇帶出微末的弧度,“與你父母的死有關,是麼。”
女人渾身一震。
聶南深其實一開始並不敢斷定,但此時看她的反應,其餘更多的,怕是該牽扯到她父母的死因了。
眸底劃過一抹自嘲,卻沒有繼續再問,“好了,睡吧。”
那些令她不愉快的過往,他不會刻意去窺探。
低頭在她唇角親了親,然後便重新躺了回去,閉上眼打算睡覺。
看著窗外墨彩濃重的夜色,言晏一下就沒了睡意,聶南深摟著她的那隻手突然緊了緊,將她更深的帶入懷中,“良黎手底下還有幾個重要的機構,照她現在的情況,你姑姑要敲下來不過是時間問題。”
那睜著的眸微微顫了顫,言晏咬了咬唇,最後還是從他懷中轉過身來,看著男人在朦朧月色裡而顯得輪廓分明的下巴,“對你不會有影響嗎?”
“不會。”聶南深淡淡的笑了一聲,薄唇在她額頭上輕擦著,語氣也跟著輕柔下來,安撫著她,“睡吧。”
那些慈善機構就算是以聶氏的名義收購下來,也隻會對百利無害。
關珩這是想將樊家從內部開始瓦解。
隻是,她不認為關珩現在做的這些能夠真正動搖到樊家的根基。
距離婚禮的時間越來越近,言晏也越來越忙,婚紗的最終版已經定了下來,之前婚禮的地點原本是打算在國外舉行,不過如今考慮到關珩的身體不方便就將地點改到了江城郊區的一處教堂。
自那天晚上過後,聶南深沒有再和她提起過這個話題,她也沒有再去問過關珩。
不過後來的事情也如言晏所料,這場爭鬥就像一場拉鋸戰,遲遲分不出勝負。
關珩有辦法想要壟斷那些慈善機構,樊天逸就有手段讓他們在關珩手中變得一文不值,最終演變成的無非就是砸錢和砸人脈。
偏生這兩樣他們誰都不缺,端看誰更有耐心耗的時間更長罷了。
半個月後。
夜晚,楓關彆墅。
女人一身疲憊的從外麵回來,包和外套隨手扔在客廳的沙發上,眉目間透著的都是身心俱憊的倦態。
她沒有想到,或者說沒有預料到關珩出手會這麼快速並且絲毫不留餘地。
仿佛一切早就在她的計劃當中,包括陸驍的死,包括對她的打壓。
哪怕她一開始就做足了充足的準備,但還是沒來得及應對。
傭人端著水過來,“夫人,先喝杯水休息下吧。”
良黎擺擺手,另一隻手捏著眉心,無力的問,“小榆怎麼樣了?”
訴訟狀的事情剛壓下來,緊接著又是幾個合作方的紛紛撤資,她最近這段時間可以說是忙得焦頭爛額,就連前段時間樊榆被送進看守所的事情都沒來得及妥善處理。
傭人有些無奈,“小姐還是把自己關在房間不肯出來,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良黎皺了皺眉,還沒開口,那傭人便忿忿的開腔,“聶公子未免也太不講情麵了,不管怎麼說他也是看著小榆長大的,怎麼能……”
“哼,”女人冷嗤了一聲,這才接過傭人手中的溫水,眸底一片陰寒,“為了討他喜歡的女人歡心,小榆在他眼裡算什麼。”
那個男人,現在是連他們都不打算放在眼裡了,更何況一個樊榆?
“不過這樣也好,讓小榆徹底死了這條心。”良黎喝完了一杯水後,才看了眼二樓的方向,“天逸呢,還沒回來嗎?”
傭人這才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先生今晚約了林董和方董談合作,今晚可能不回來了。”
林董和方董,那是她在城北幾家福利院的讚助商,最近正好被關珩盯上。
但這已經不知道是她最近聽到的第幾個這樣的今晚了。
良黎握著水杯的手指不斷收緊,更多不明的火焰像是突然自心底升起,不甘,還有那任由她怎麼壓製也抵不住的怨恨和嫉妒。
分明關珩針對的是她,但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場爭鬥仿佛已經變成了隻有他們兩人的角逐。
她連插手的資格都不再有。
包裡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良黎抑製住心底的情緒,將水杯重新遞給傭人。
然而剛將手機摸出來,看著屏幕上跳躍著的陌生號碼,神情突然凝住。
兩個小時後,城郊一處偏僻的廢棄工廠。
夜幕沉沉,繁星無月,雜草和四散的沙礫處處彰顯著無人的荒廖。
從市區過來彆說監控,連路燈都沒有,在這樣的夜晚荒蕪得根本不會有人經過。
“他終於肯見我了麼。”
這是良黎下車後的第一句話,視線卻看向那十米開外,隱約隻能看見車子輪廓的方向,神情冷然。
而麵前是個身材纖瘦高挑的女人,一身乾練的黑色西裝,背脊挺得筆直有種說不出來的氣場。
“樊太太若是不吃點苦頭,又怎麼能長記性,”女人微微的笑,“陸驍的事,有一次就夠了。”
那話語裡的諷刺絲毫不加掩飾,良黎一張臉頓時變得鐵青,“彆拿那個莽夫和我相提並論。”
她剛要抬腳朝那輛車停著的地方過去,麵前的女人卻突然長臂一伸攔住了她,“我們先生可不是您想見就能見的,”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又帶著點漫不經心,“嚴格來說,樊家會怎麼樣,我家先生並不感興趣。”
唇角始終掛著官方的笑容,客套卻並不客氣,“今天約您過來,不過是想提醒你,彆做什麼無畏的舉動,我們也不是樊天逸,沒那麼好的耐心。”
如果不是最近這個女人幾乎被關珩搞得像個無頭蒼蠅三番兩次的找上門,她甚至懶得同她開口。
關珩的人盯得緊,池騫沒那邊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一個搞不好,說不定還真會被這個女人壞了事。
然而不知道是哪句話戳中了女人的痛處,良黎聲線一下變冷,“可你們仍需要樊家。”
“樊太太,您似乎搞錯了一點,”對於她這個結論女人似乎覺得可笑,“我們需要的,是那份資料。”
良黎臉色一白,還沒開口說什麼,就聽到女人淡淡的譏誚聲,“不過……樊太太您該不會真的以為,關珩之所以鬨出這麼大的動靜,隻是為了打擊你吧?”
良黎還沒發怒的神情突然因為女人這句話愣了下來,關珩這麼做不是為了羞辱打垮她,那還能是為了什麼?
十多分鐘後,看著那逐漸消失在夜色裡的車尾燈,女人才轉身回到另外一輛車旁,態度一下變得恭敬,“先生,人已經走了。”
她其實不大明白,良黎鬥不過關珩,寧可來找他們也不願意讓樊天逸插手到底是想乾什麼。
更不明白,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她家先生還選擇與她見麵。
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道,“我以為沒了陸驍,良黎已經是一顆廢棋了。”
麵前的車窗緩緩落下,無光的夜裡看不清男人容貌,隻有那徐徐低響的嗓音,“不急,”那骨節分明的手指上燃著半截雪茄,星末的微光落在男人冷硬的臉上,“好戲還在後頭。”
視線望著那車輛離開的方向,薄唇勾出冷肆譏誚的弧度,“隻要有樊天逸在,她就不算一顆廢棋。”
她皺了皺眉,仍是不大明白,“聽說今晚樊天逸在名爵談合作,那您看要不要……”
一雙狹長的眸微微眯起,半晌,她才見男人抖落了指尖的煙灰,收回視線不鹹不淡的開腔,“關珩的人收拾了嗎?”
她斂神,“已經解決了,暫時還查不到您身上。”
暫時。
“嗬。”
男人喉尖溢出一個冷硬的音節,又似帶著不屑的痞意。
看樣子關珩逼的不僅是良黎,還有他啊……
淩晨,名爵。
包廂內一片鶯鶯燕燕,煙霧嫋繞,處處充滿著紙醉金迷的驕奢淫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