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頭頂的光線被一道陰影擋住,和女人平淡無波的嗓音。
秦思硯緊閉著眼的睫毛狠狠一顫,好一會兒她才緩緩睜開眼,看著女人停在她麵前乾淨得不染一絲塵埃的高跟鞋,嗓音沙啞得仿佛連開口都是困難,卻仍在嘲諷,「你給了陳初什麼好處,值得她這麼為你賣命?」
由於她沒有抬頭,所以言晏看不見她的神情,隻是那聲音聽上去除了無力的怨恨,大概還有真的不解。
她歪了歪腦袋,有些好笑,「為什麼覺得是我呢?」
「不是你還會有誰?」秦思硯這才抬起頭來,露出了長發下那張因疼痛和埋恨而蒼白的臉,眼眸猩紅得像是哭過,偏偏咬牙切齒下又帶著冷厲的譏誚,「要不是你和陳初串通一氣,她哪裡來的膽量敢在我麵前叫囂?」
言晏淡淡陳述的笑,「可從始至終,我不過是給了她你的畫,沒讓梁元接你的案子罷了。」
「這還不夠嗎?」
「可你分明有機會澄清的,」冷豔嫵媚的臉蛋此時看上去溫婉無害,「那樣不管是我,還是聶南深,亦或是陳初都不會拿你有辦法。」
言晏隻是站在那裡,見她好一會沒說話,居高臨下的睨著她,眼角眉梢都噙著可笑的意味,「所以,為什麼不呢?」
「你做了這麼大個局引我上鉤,現在卻反過來質問我?」秦思硯陰沉沉的望著她,冷冷笑道,「就算是裝無辜,不覺得你的問題太可笑了嗎?」「也是,」言晏視線瞥過她那隻受傷的手,紅色的血已經滲透了繃帶,「畢竟當初的你也不會想到,你以自己為原型創作的一幅畫會成為你的成名作。」
她唇畔染著輕輕巧巧的弧度,眯起的杏眸裡意味深長,「孤女?隻要你不說,誰又會知道那副畫裡的主角壓根不是那個紅衣女孩兒,而是那個隱在暗中尚無人窺探破的角落的……你的父親呢?」
秦思硯狠狠怔住了,原本就虛弱蒼白的臉色再次湧上不可置信的情緒。
她怎麼會……
「很驚訝麼?」言晏挑了挑眉,像是對她的反應很是意外,「都說作品是一個畫家心靈的寫照……」那看向她的眼神中甚至帶了點浮於表麵的憐憫和惋惜,「他們爭先恐後的為你的作品買單,卻沒有一個人真正的了解你。」
那樣精妙的技巧,那樣隱晦的心思,將自己那些無從宣泄的情緒統統映射進了自己的作品裡。
自卑,怯懦,還有那些不為人知的怨恨。
抄襲?
她從未懷疑過,那麼清高驕傲的秦思硯,怎麼可能會抄襲。
「你之所以不敢出麵澄清,無非是一旦你拿出了那副藏在畫裡的證據,以如今的輿論情況,勢必會有人拿畫作文章去深扒你的過去,那你這些年一直想隱瞞的一切都有可能被公諸於眾,」言晏唇畔始終勾著不深不淺的弧度,清淺的聲調在僅有兩人的休息室內掀起波瀾,「畢竟誰又能揣測得出,在外人眼裡奪目璀璨的天之嬌女,實際上內心也會有那麼悲涼晦暗的一麵呢?」
她凝視著女人逐漸變得僵硬的臉,這一刻連她覺得自己像極了那些影視劇中的惡毒反派,「秦思硯,」眉梢漾出涼薄輕慢的笑意,「說到底,還是我最懂你。」秦思硯幾乎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那一瞬她甚至忘了手上傳來的疼痛,寒意遍布周身。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作品,有一天會成為刺向自己的利刃。
「關言晏,」她眸光怔怔,此時看她卻像是在看某種令人生畏的東西,「你真是可怕。」
要麼獨自承受陳初給她帶來的汙蔑,要麼,由她自己主動揭穿這一切,可不論哪一條,對她而言都絕不會有一個好下場。
關言晏也從不在乎她
最後的選擇是什麼,她隻要結果。
言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自己動手,總比我來要好很多。」
「也是,」像是情緒失控,秦思硯不可自抑的笑出了聲,「也隻有這樣,你才算真正替你姑姑出了一口惡氣,」涼寒至骨的譏誚和諷刺幾乎快從她猙獰的臉上溢出來,「關言晏,你還真是夠公平啊!」
都說隻有冤枉你的人才清楚你有多冤枉,不然,她隻是身敗名裂,哪兒能抵得上在她心裡關珩受的委屈呢?
哪怕關珩隻是一個死人。
「不,秦思硯,」言晏勾著唇,精致美豔的臉蛋下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沁著毒,嗓音涼薄縹緲,「死人受的冤枉,哪兒比得上活人受的呢。」
那些所謂的委屈和仇怨,到最後不過都是活著的人在承受罷了。
「這世上原本就沒有所謂的公平,正如你曾經在證據不足捕風捉影的情況下為了給自己的畫廊造勢將陳初告上法庭,她迫於權勢壓力不得不低頭同樣攬下了抄襲的罪名一樣……」雙手放進大衣口袋裡,「隻不過,如今是輪到你罷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由上至下的俯視,「在受儘輿論和權勢給你帶來的利益和好處時你可以理所當然的接受,且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過錯,怎麼,現在不過是角色互換,當眾人反過來咬了你一口,你卻控訴世人對你不公,」泠泠淺笑,「做人也難得有你這麼雙標的。」
秦思硯看著女人眼底溢出的譏誚,心尖翻湧出偌大的怒火,卻又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