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裴渡又做起了那個夢。
夢的內容,仍是她。
這次不知道為何,裴渡比以往更加的想要去聽清她的聲音,看清楚她的樣貌,可水霧後的人似乎有心同他玩捉迷藏,無論他的手伸出去多少次,永遠都隻能觸及到一團毫無意義的空氣。
裴渡感覺到自己有些生氣了,不過更多的情緒,像是委屈,委屈她不理自己。
“你到底,是誰。”
他再次問出這麼一句,然後和以往無數次一樣,她沒有回答他,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他的問題,隻時不時喊他的名字,裴渡,裴渡……
又是這樣。
裴渡習以為常斂眉,不再折騰,安靜等待著夢結束。
就在這時——
“裴渡,你要是不會養女兒,就不要養,有的是人會養。”
一道女聲就在耳邊響起,無比清晰,清晰到在他這場什麼都模糊不清的夢中,顯得尤為明晰的空靈。
更重要的是,水霧後的聲音幾乎也同時響起。
裴、渡兩個字——重疊,融合,合二為一。
“……”
裴渡驀地睜開雙眼。
零星的微弱晨光透過沒有拉嚴實的窗簾縫隙鑽進室內,投射進男人瞳孔極深的眼眸中,晦暗的清明。
夢境還真實的殘存在腦海中,他聽清楚了。
這是第一次,他具體的聽到了“她”的聲音。
可怎麼,是她?
裴渡沒有開台燈,坐起身,靜坐了片刻後,從枕邊拿過自己的手機,找到唯一置頂與女兒的對話框,從聊天記錄中翻出了一個視頻。
是女兒某次出門上學時發過來的那個。
點開後,如期傳來溫柔輕快的女聲:“慕音,是不是忘記擦防曬霜啦,寶寶先不要穿鞋,今天有體育課,太陽很大,先來擦下防曬霜……”
裴渡幾乎是逐字的在聽這句話。
準確來說,是在聽講這句話的人的聲音。
手機亮光照在男人立挺的五官上,從鼻梁處分割的陰影顯現出沉思,或許是頭一次在迷霧一般的夢裡得到一絲真實的東西,裴渡大腦的記憶力細胞在極儘的記住方才夢末尾那幾秒的聲音。
於是,在聽完這句話後,裴渡得出的結論是——方才夢裡的聲音和視頻中的聲音,是同一個人。
是她,書舒。
可既然是夢,那麼夢的本身就充滿了不確定性與唯一性,現實中遇見過的聽見過的,都會不經意間成為夢的一部分。
他夢到書舒的聲音,或許,隻是湊巧吧。
裴渡靠在床頭,疏密長睫微垂,在眼睫下落下層淡影,深灰色的睡衣領口,露出線條流利的冷白脖頸。
他自覺荒唐。
一個十八歲的女生,怎麼可能會是自己夢裡的“她”。
就在這自省的間隙,男人骨節分明的指尖無意識地點開了那個視頻,又播放了一遍。
“……寶寶先不要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