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斯知道自己必須得賭。
這一局遊戲殺機重重,沒有欲望的他不值得神明押上更多的籌碼,《鬥獸場》副本又似乎是黎的領域。
在高塔中那個類似《雙喜鎮》的關卡裡,他與黎直接對話,更加確信了黎的觸手能夠伸進這個副本。
契退居幕後之際,棋盤另一側的神明有充足的理由偏袒自己的代行者,將己方的棋子扶上神座。
這很公平,因為身份和場景對調,契也會這麼乾,無非是做得明顯與不明顯罷了。
諸神賭局之外,《鬥獸場》副本自身的機製之下,他同樣被撥弄到棋盤的邊緣。
不僅因為常胥的原故,明牌成為主線任務的誅殺對象;並且由最初的被動局麵引發連鎖反應,在積分上同樣居於劣勢。
時間才到副本第二天,卻以【不死者】之身受了重傷,雖然不會立刻死去,但也無法治愈……
再不做打算,等待他的隻會是慢性死亡。
既如此,賭命又如何?
賭贏了,尚有一線生機;賭輸了,也不過一死而已。
齊斯仰頭和穹頂的宗教壁畫對視,那幅畫也垂眼看著將死的他。
被歲月的風霜衝刷得殘破不堪的畫作隻能看出模糊的輪廓,他卻忽然知道那上麵畫著的是什麼了。
那是一位死去的神明。
在《無望海》副本中,齊斯曾對妄圖成神的尤娜說過“彌賽亞在建立他的國度之前,他要受苦,受死。”
那麼現在,他是否也要經曆這樣的過程?
齊斯對成神並無太多的執念,就連他親口說出對此的想法,都無法被斯芬克斯判定為“欲望”。
畢竟無論是低級食材還是高級食材,在規則麵前都是要被端上餐桌的,又何必費勁讓自己變得更加美味呢?
齊斯懷著的更多是一種好奇。
他好奇神明層麵的有關這個世界本質的知識,好奇以棋子之身化為棋手後會引發什麼樣的變化,好奇成神這件事本身的途徑和過程。
既然好奇,那麼就去嘗試,更何況本就是在死局中任選一條可能的生路,左右不會虧損太多。
若從高天之上往下俯瞰,便可見一攤刺目的鮮紅在畫麵中央暈染,周圍灰黑色與暗紅色翻湧蠕動。
庭院中的鼠人每一個都得到了一滴鮮血,被負責分發血液的鼠人用蛇發點在額頭上,如同甘霖滲入久旱的沙土,潤物無聲地消解困擾它們多年的詛咒。
懸於頭頂的會被欲望觸發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轟然崩毀,鼠人們在重獲新生後不約而同地產生虔誠的信仰,那不是被欺騙、被愚弄而被催生的狂信,而是一種對救贖的渴望和感念。
它們紛紛肅穆而莊重地向躺在血泊中的青年翹首覲望,如同朝聖般等待神明的指示,並最終得到了神明沉眠前的神諭。
――它們將嚴格執行。
……
念茯眼睜睜地看著齊斯在流乾所有血液後失去了聲息,蒼白的臉上雙目緊閉,宛如一具真正的屍體。
主線任務完成的提示卻遲遲未至。
她一時間也判斷不出齊斯的狀態了究竟是還活著,隻是陷入了休眠;還是已經死了,不過由於不是被玩家殺死的,所以不算完成任務呢?
她左右想不明白,隻能握住胸前的吊墜,將下到地底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原封不動地向“那人”轉述了一遍,包括齊斯給出的“隱瞞死亡”和“上交屍體”兩個選項。
“那人”聽完她的彙報,略微沉吟,隨後笑道“我想齊斯已經知道這局遊戲的解法了,勝利的天平在向我們這邊傾斜。”
對“那人”的判斷,念茯還是信服的。
過去她曾無數次陷入險境,都是仰賴“那人”的謀劃才逃出生天,她相信這次同樣會如此發展。
當然,她哪怕想另作打算,及時上交屍體、棄暗投明,也沒有辦法。
鼠人們這會兒正儘心儘責地搬運齊斯的屍體,前呼後擁地送入廢墟後還在坍落磚石的洞窟,不知要將他藏到什麼地方。
還有幾隻鼠人留在原地,兢兢業業地清理地麵上留下的血跡,看樣子想為後來者了解這裡發生過什麼製造難度。
那些鼠人洗完了地,從四麵八方圍住坐在老虎上不敢亂動的念茯,用恭敬的語氣說“神明大人說了,您是與我等溝通的橋梁,是我們族群的先知,我們將會儘我們所能保證您的安全。”
解除詛咒後,鼠人們變得友善了許多,疑似轉變為了可以溝通的友好npc――當然僅針對齊斯和念茯。
念茯對齊斯的操作還處於雲裡霧裡的狀態,此時僵硬地捏出友善的笑容,問“齊……神明大人還和你們說過彆的話嗎?”
鼠人們彎下腰,姿態更加虔誠“神明大人說,保留的屍首,將在日後複生。”
念茯想不明白有什麼技能那麼強大,被砍碎了五臟六腑還能活蹦亂跳一陣,血流乾了、身體都涼了,還有機會複活。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總的來說,齊斯雖然看上去沒什麼出奇,道具儲備卻是不俗,能力也詭譎神秘,她的投資不虧反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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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鼠人們的庇護,無論齊斯最後能不能成功複活,她都不會被常胥弄死。
離鬥獸遊戲結束還有近一個小時,念茯不打算立刻回到鬥獸場中。
鬥獸棋走向如何並不重要,怎麼算其他玩家都吃不了她;敵對玩家們的眾目睽睽之下,還真比不上這個都是友軍的地穴安全。
――不如以靜製動,趁機補全點世界觀,刷刷表現分。
晦暗無光的環境中,念茯悠閒地坐在老虎柔軟的毛發間,笑著對鼠人們說“接下來還有點時間,你們和我講講過去的經曆吧。”
……
齊斯其實並不確定自己能夠複活,準確地說,他覺得自己大概率是活不成的。
告知鼠人們的有關複生的預言,不過是隨手布下的閒棋,裝神弄鬼的惡趣味罷了。
所謂的“複生”要想實現,必須經過兩個關鍵節點,一者在常胥,另一者在林辰,皆已不是現在的他能夠控製的了。
要想讓事情像他謀劃的那樣發展,本就需要仰賴命運的眷顧,賭一個極低的概率。
而哪怕計劃成功,最後能不能活過來也得看規則的最終解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