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倒不是說韓彥摩多麼無知,而是此時的宋人,普遍沒把蒙古人放在眼裡。
蒙古人在幾年前,確曾橫掃中原,賺得赫赫凶名。但他們抖過那一陣,轉頭就向西去了。曾經深受其苦的中原漢兒至今想來心有餘悸,但宋人畢竟沒和蒙古人正麵打過仗。
這兩年裡,還有不少人後悔,覺得當時金國既然衰弱異常,本方就應該提兵北上,一掃中原胡氛,好過現在被一個邊塞武人占了便宜。在這種思潮之下,許多人把金國的衰弱渲染到無以複加。蒙古人最大的戰績就是打敗金國,其得到的重視程度也就愈來愈低了。
何況四川這地方,和彆處不同,一直都有和異族打交道的傳統。川人眼裡,北麵的遼、金、夏等國,那確實有點嚇人的,南麵的大理也就那麼回事。
緊鄰宋境甚至在國境內的有強力異族種落,另外還不下百餘支。他們分布在川地數十軍州,領地綿亙千餘裡,號曰「剛夷惡僚」,數量殆千萬計。
大宋對這些異族,主要通過羈縻製度來治理,通過食鹽貿易來維持良好關係,又大量招募此等部落之民為土兵、義軍,引為己用。各地豪族勢家用此等人作護衛的更多,要的就是他們短發紋麵,相貌猙獰,嚇得住人。
韓彥摩以前是做賊的,剪徑的時候碰到此等護衛,照樣一刀一個,並不因為他們是異族蠻人而生忌憚,所以乍聽蒙古人雲雲,第一反應就是不怕。
倒是羅應魁有見識,連忙道「那拖雷能給那麼多的官爺保駕護航,手底下千把蒙古人個個精擅弓馬,豈是本地的夷獠可比?況且……唉,你看,做都頭的尚且如此識相,咱們擰什麼勁頭?兄長,休要拿出做賊寇的嘴臉,既吃了官家的飯,還是謙恭點好!以後迎來送往的事情,還多著呢!」
羅應魁一直是這個態度。其實當年兄弟幾個做賊,並非心甘情願,還不是因為官員淩暴,苛政迫人?如今連賊也吃不飽飯,既趁著興元府的兵變亂子有了皇糧吃,稍有武藝就給軍前效用的身份……好歹算是正途。
韓彥摩知道,羅應魁在少年時就從過軍,還和女真人打過仗,後來雖然無奈落草,心底卻後悔的很。所以現在他很把這小卒子身份當回事,頗有點英雄不論出身,憑武藝、賣忠誠,總能搏取富貴的想法。
韓彥摩不喜歡這種熱衷功名的態度,但他懶得與兄弟計較,當下「嘿」了一聲,不再說話;隻斜倚著城上堞牆,看著都頭堆著一臉的笑意,側身迎著那行人,將他們恭恭敬敬地引過壕溝缺口,
車輛很重,而城關趕車的手藝,眼見得進退兩難。
都頭又一迭連聲喝令士卒們出來幫忙。
這種狹窄的入城道路,既是防禦體係的一部分,也是駐軍素日裡用來拿捏商旅、索要好處的地方。都頭一聲叫喚,眾士卒想著那拖雷總不會小氣,紛紛下去了。隻有韓彥摩還留在上頭。
眼看這群蒙古人連拉帶拽地把車輛拖曳進城,明明天氣陰冷,好幾個人滿頭是汗,士卒們不禁覺得好笑。
前頭的車輛已經沿路停下,把小小關城的南北道路占去一半,最後的一輛車在磨蹭。駕車的蒙古人壓根不知道怎麼調整車輛兩輪的方向,馬匹也不熟練,歪歪扭扭地竟差點撞上城門。
羅應魁靠在城門邊上,側身避過一個斜坐在馬車上的蒙人。蒙古人身上味道重,熏得他一陣頭暈。他雖然嘴上讓自家兄長謙恭,畢竟也不是什麼好出身,當下捂著鼻子笑道「也是奇了,給商隊做護衛的人,居然不會趕車?騷***腦子不好使麼?前頭的大老爺,要不要小的幫忙趕車呀!」
話音剛落,車輛上的氈布突然被掀開。原本簇擁在車裡的許多漢子猛跳下車,手持利刃大砍大殺。
斜坐在馬車上的蒙古人揮刀衝著
羅應魁便砍。羅應魁壓根反應不及,隻抬手去攔。
刀落處,右臂齊肘而斷。王禮禪從邊上撲來遮護,被那蒙古人挺刀往後脖頸猛搠。這一股自上而下的衝力多麼厲害,刀鋒頓時貫穿了半個脖頸和咽喉,帶著滋滋噴濺的血,從鎖骨下方冒了出來。
眼見身邊同伴死了一地,羅應魁大聲慘叫,往城裡奔逃。短短十數步,但見城中已然大亂,那一輛輛車駕上,裝的全是披甲攜刀的凶惡武士。他們如虎入羊群般到處亂殺,城裡的道路上矮牆下水井旁、到處都是瘋狂逃竄的士卒和家眷們,而奔逃的人們很快又變成屍體。
羅應魁覺得斷臂處疼得無法忍耐,眼前陣陣發黑,他不敢往蒙古人集聚的方向去,踉蹌著往城門後的坡道跑。可剛跑幾步便倒了下去,原來是尾隨的蒙古人橫刀揮砍,隻一刀就切斷了他的腳筋。
滾倒在地的時候,他聽見上方連聲狂吼,原來是兄長韓彥摩一躍而下,匹練般的刀光劈落,與蒙古人的彎刀連連碰撞。
不愧是深山強寇出身,韓彥摩的武藝不俗,蒙古人遮擋幾下,連連後退。
韓彥摩步步進逼,待到羅應魁身邊,他手舞花刀威嚇,半蹲下身用左手去拉扯羅應魁,想拉著羅應魁後退。
可羅應魁哪裡還站得起來?他掙了數下,身軀沒挪動多遠,而手腳傷口湧出殷紅的鮮血,已浸滿身下的夯土。
這種時候,能逃一個也好,勝過全都死。羅應魁鼓起最後的力氣,嘶聲喊道「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