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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淩晨時分,位於睢水下遊的歸德府城外。喚作睢陽城的營壘裡,在一處交錯牆體後整備甲胄武器的將士紛紛躁動。
城外殺聲四麵湧動,此起彼伏,仿佛巨大的浪潮翻騰,將要從空中壓下來,把這座堡壘碾為齏粉。過去數日裡,這樣的殺聲將士們已經聽得快要麻木了。但這會兒,在敵軍的如潮咆哮之外,將士們隱約聽到某種彆的聲響。那聲響一閃即逝,卻又異常熟悉,似乎是軍隊在奔走,又似乎是戰鬥激烈爆發的聲音。
守將鄭銳猛然起身再聽,卻聽不到了。他竭力向睢水上遊方向探看,因為東麵的天色已經亮了,便愈發顯得西麵的天色黑沉,什麼也看不清。
歸德府是河南屈指可數的重鎮,在經濟上號曰舟車所會之地,與開封、洛陽並為三府。在軍事上,則是南京路的三個節鎮之一,號曰宣武軍。當年大周皇帝郭寧襲取開封,便以歸德府作為第一個目標。
開封府是以工商繁盛著稱的通都大邑,若以軍隊的力量來說,宣武軍要比開封府更充足,經驗豐富的老卒較多。歸德府的府城又是著名的堅城,唐時張巡許遠守睢陽,赫赫有名。
不過,歸德府本身地處平曠,周圍雖河道甚多,但水量不算豐沛,所以打起大仗來,其實無險可守。郭阿鄰出任宣武軍節度使以後,著力經營了府城以外兩裡的睢陽故城,力求與府城形成犄角之勢。
這座睢陽故城,自漢以來,也有戰績。景帝時梁王劉武據守此地,連續擊退吳楚聯軍,到南北朝的時候,梁將陳慶之送北海王顥北還,魏將丘大千也在此分築九城以拒之,隻不過丘大千絕非陳慶之的對手,不旋踵就戰敗投降。
睢陽故城廢棄許久,城池的基礎尚在。丘墟之間又有高台,名曰蠡台,因回道似螺而名之。相傳慕容垂為燕國征南將軍、荊州刺史時,便治軍於此。
蒙古軍驟然殺到的時候,歸德府守軍急速收縮,而鄭銳所部依然占據這座高台營壘。
營壘的規模不大,日常隻駐紮五·百人,由於利用了廢墟磚石的關係,建築營壘的材料裡木材和磚石各半,非常堅固。
隨著高台的地勢起伏,營壘的外牆也凹凸曲折,呈不規則狀。營壘內部的道路和外牆一樣,都是曲折回環的模樣。這種構造,使營壘即使被敵人攻破,也能依托地勢節節抵抗,甚至利用道路分段截擊敵人。
鄭銳麾下的有一批黃頭女真人,普遍擅長設置陷阱。他們在曲折的道路上瘋狂挖坑,埋設捕獸夾、絆馬索之類的玩意兒,把看起來好好的道路化作了步步驚心。
過去幾日裡,蒙古軍雖不曾大舉攻打歸德府,卻想了不少辦法拔除城外的釘子,睢陽故城營壘首當其衝。蒙古人曾經出動兩三個千人隊攻打營壘,也曾臨時糾合俘虜和壯丁輪番騷擾,但幾次攻進營壘都受阻於這些布置,最終被守軍趕了回去。
但連續作戰必然帶來疲勞,疲勞又會導致疏忽。就在半刻之前,一隊敵人趁著夜幕,用死屍為掩護抵近營壘,忽然架起木梯,翻牆殺入。
鄭銳布置守軍,是以正對著府城的方向為重,時不時要做短促反擊來呼應本城的。另一側方向雖有數十人防守,精銳不多,何況此處坡地稍緩,敵軍接近乃至翻牆的速度極快,所以防禦得非常吃力。
隻短短片刻,繼外牆之後,連續兩條鬥折的道路也遭攻破,這一側的守卒已然陣亡過半。鄭銳覺得,或許天色完全放亮之時候,就是他們完全喪命之時,也是營壘被打破之時。
他當然不能眼看這局麵發生,所以立刻點了五十名手下,急奔過去支援。將將趕到的時候,前頭一道鹿角已被推平,鄭銳便在二十步外另一道夾牆後分派人手,隻待敵人來到,便即殺出。
等待的過程中雖聽到些古怪聲音,眾人稍稍分神,隨即集中注意力在前頭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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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一名隊正忍不住道:“方才那聲響,會不會是節帥帶人回來了?若非節帥帶本部精銳去了開封,這幾日不至於殺得這麼辛苦。”
“開封城裡,大都是才招募的新卒,用來彈壓地方則可,也勉強夠用來防禦,當真打仗,不堪一擊,絕非蒙古軍百戰精兵的對手。節帥若不去支援,隻怕開封難以維持。而開封出事,蒙古人便能得到十倍的資源,咱們這歸德府,又如何能擋?”
鄭銳慢吞吞地說了一大通,又道,蒙古人驟然殺來,不可能立即具備攻城的人手和物資,真正危險的大城,就隻一個薄皮大餡的南京開封府。所以穩住開封的局勢,就等於穩住了歸德府以下諸多城池的局勢。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麼多城池據點的潛力發揮出來,總會出現一個反攻的契機,不至於一直被動下去。
其實這些道理大家都明白,鄭銳先前也向部下們宣講過了。但他又說了一遍,以此來鼓舞軍心。
需要被鼓勵的還有鄭銳自己。
在遼東參與了對哲彆的伏擊戰以後,鄭銳身受重傷,將養了大半年才恢複過來。他在歸德府,其實是來養老的,並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再度和蒙古軍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