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鋼堡帶回來的工匠我已經安置在南城,你是打算集體雇用他們?還是讓他們自由擇業?已經有不少鍛爐主來找我,拐彎抹角地問雇傭鋼堡鐵匠。”
“熱沃丹到鍛爐鄉的道路已經修通,是否還要繼續往其他地方修?現在鐵峰郡局勢安定下來了,築路工都想回家,如果想留住他們,恐怕要給出更高的薪酬。”
“錢我們暫時倒是不缺——你帶回來的黃金應付開支綽綽有餘,問題是黃金不能直接發下去。如果你同意,我就安排熱沃丹的金匠著手把純金加工成金幣。或者——”梅森咬了咬牙:“我們乾脆自己鑄幣。”
“哦,對了,還有羊毛……”
梅森把熱沃丹這段時間積攢的需要決策的事情統統說完以後,巴德也輕輕開口:“六月份就要收獲夏糧,稅收不收、怎麼收、收多少,也要儘快決定;還有流民農場的墾荒、流民返鄉、支付給各莊園主的租金……”
溫特斯在紙上越記越多。
塞伯少校不高興地拍了拍桌子,嗬斥溫特斯:“你不要光是記,我是來找你要說法的。你給我一個準確答複,我現在就走人——我可沒興趣跟你們過家家!”
房間裡陷入沉默,隻有莫羅上尉嗤笑一聲。
“少校。”溫特斯展示了手裡記得密密麻麻的書寫紙,反問:“這麼多事情,你是想讓我一言而決?”
“不然呢?”塞伯少校瞪起眼睛,叱問:“你不是頭?你不拍板誰拍板?你不負責決策,那你坐在那個位置乾什麼?”
安德烈在旁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溫特斯淺笑著:“那你就不怕我做錯決定?”
塞伯少校有些詞窮,他想了想,不耐煩地說:“那是你的能力問題!”
“今天召集大家,就是為了把當下種種需要決定的事情拿出來,一起商議出結果。”溫特斯站起身,看向會議室裡的同僚們:“請大家來的時候就說了,今天是‘軍官擴大會議’。”
與之前找遍全郡也找不出第七個合格軍官窘境不同,如今的鐵峰郡可謂“人才濟濟”。
即使不算上被俘虜的阿克塞爾·奧蘭治,陸軍學院出身的正規軍官也有十四人。至於溫特斯任命的“新軍軍官”更是有二十幾個。
眼下坐在會議室裡的六個人就很有代表性,代表了鐵峰郡目前的所有軍事力量。
溫特斯和安德烈代表新軍,巴德代表流民農場和南八鎮,理查德·梅森勉強可以代表熱沃丹。
塞伯少校代表赤河部送回的俘虜。這批俘虜裡的許多人對於是走、是留搖擺不定,塞伯少校幾乎可以左右他們的態度。
莫羅上尉則代表第一批加入鐵峰郡的遠征軍戰俘。他們和鐵峰郡人共同經曆了血泥之戰,雖然人數較少,但是與鐵峰郡之間的聯係更緊密。其中許多人已經攢下軍功,正等著發下土地,不打算再走。
這便是鐵峰郡目前的“最高權力機關”——軍官擴大會議。
這個權力機關的權力既不來自民眾推舉,也不來自上層授予,而是一半建立在威望上,一半建立在軍隊上。
雖然會議的主持者溫特斯不認為自己是軍政府頭頭,雖然與會的眾人也不覺得自己是軍政府的一部分。
但是實際上,他們比虹川的帕拉圖軍政府還要軍政府。
因為虹川的軍政府至少也有一些沒有軍人身份的普通行政官,而鐵峰郡最高權力機關的軍人濃度是百分之一百。
然而她卻是當下唯一有意願、也是唯一有能力保護鐵峰郡、收拾爛攤子、開辟新道路的、甚至很難被稱為是政治團體的政治團體。
不過,顯然就在這個小團體裡,也有人不願意接受新的身份。
“[將貴專謀]!”塞伯少校不屑地說:“人多嘴雜,做不成事!而且我也沒心情和你們堆積木。我隻是來找你們要個答複——到底放不放我們走?如果放我們走,什麼時候我們可以走?給我個答複,我現在就離開!”
“就是為了給您一個答複,所以才把您請過來商量。”溫特斯有禮有節、不卑不亢地回答:“這個答複關於您和您的部下的未來,如果您不願意參與商定它的過程,您可以退場,等著我們給你一個結果。”
塞伯碰了個軟釘子,險些勃然作色、拂袖而走,但他咬牙切齒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屁股沒有離開椅子。
“那就趕快開始。”塞伯少校催促著:“趕快商量出結果。”
“少安毋躁。”溫特斯頷首:“還要等一個人。”
“還等誰?”塞伯少校呲牙。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篤篤噠噠的手杖點地聲。
“人來了。”溫特斯快步走向門外,然後親自扶著一位蒙著眼睛的老軍人走進會議室。
塞伯少校當然認得來者是誰。
軍刀塞伯“騰”地站起身,椅子都被猛一下推倒。他一絲不苟地抬手敬禮——即使對方已經看不到了:“傑士卡中校!”
其他人也紛紛起身敬禮。
約翰·傑士卡同樣立正、回禮,然後麵朝塞伯聲音傳來的方向:“大老遠就聽到你在嚷嚷。”
“不是嚷嚷。”塞伯小聲辯解:“是討論,我們在討論事情。”
“人到齊了!”溫特斯高興地說:“本次鐵峰郡軍官擴大會議,就由傑士卡中校主持,我來做記錄!”
塞伯少校撇了撇嘴,蔫蔫地扶起椅子,重新坐好。
傑士卡中校扭頭“看”向溫特斯,冷冷地說:“我不是來開會的,我是來找你要東西的!”
溫特斯扶著傑士卡中校走向會議桌主位:“您先坐。”
傑士卡中校仍舊不苟言笑,仿佛是與生俱來的生硬語氣沒有因為失明而有任何軟化:“蒙塔涅上尉。”
“是。”溫特斯應聲。
“步兵手冊已經編寫過半。”
“您厥功至偉。”
“塞伯派來的幾個小孩幫了很大的忙。”傑士卡中校難得誇人:“但是從始至終,隻有我和塞伯派來的幾個小孩,沒有印刷機、排版匠……”
中校突然不再說話,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他重新抬起頭,“直視”溫特斯,冷漠地說:“也沒有任何未來可能會使用這本手冊的跡象。所以,我想知道,你找我編寫這本手冊,是嫌我太閒了嗎?”
“印刷機、油墨工人、排版匠就在南城,我特意從鋼堡重金雇了他們。”溫特斯認真地回答:“如果您可以主持會議的話,我們今天就可以得到‘決議’。”
“那就趕快開始吧。”傑士卡中校不耐煩地放下手杖。
溫特斯坐到中校身旁,把筆記本翻到第一頁:“第一件事應該是……”
一連串冰雹似的馬蹄聲從窗外傳來,在場的軍人對馬蹄聲最是敏感,不約而同看向窗外。
駐屯所院內及周邊嚴禁縱馬衝撞,違者重懲——除非有緊急軍情。
果不其然,馬蹄聲剛一消失,驚慌失措的腳步聲隨之響起,徑直朝著會議室奔來。
門開了。
出現在門外的居然是應該跟利奧先生在一起的小小普裡斯金。
“大人!開戰了!”小小普利斯金全身上下都被汗打透,仿佛是剛從水裡爬出來,他的手掌、膝蓋都因為騎了太久的馬而不停地哆嗦:“藍薔薇出兵!鏡湖郡易幟!新墾地要開戰了!”
剛吐出最後一個詞,小小普利斯金身體一軟,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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