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怒吼嘹亮如洪鐘,竟然隱隱壓過了馬蹄聲:“沒有號令,誰也不準開火!擅離職守者、臨陣怯戰者!就地正法!”
第一衝鋒梯隊的雷群郡騎兵已經進入衝鋒距離,眼前的景象卻讓帶隊的雷群郡少尉茫然所措。
少尉從沒指望自己的部下硬撼敵軍方陣——那不是揮舞馬刀的輕騎兵能做到的事情。
他的使命是摧毀大炮,他的任務是迫使敵軍炮兵舍棄大炮、退入方陣內部,他的騎兵都帶著長釘和木槌,他已經做好了拚死釘毀敵軍大炮的準備。
敵軍擺出的前所未見的陣型將火炮納入了方陣內部,保護在如林的長矛之中。
使得少尉根本不知該從何下手,然而他根本沒有思考的時間。第二衝鋒梯隊的就在他身後,要麼衝鋒,要麼轉向讓出戰場。
年輕的少尉一咬牙,舉起馬刀——即使不能突破敵軍陣線,他也要為後續衝鋒梯隊的戰友吸引敵軍火力。
少尉身旁的號手立刻吹響衝鋒號,第一衝鋒梯隊的雷群郡騎兵一往無前的衝向嚴陣以待的炮兵陣地。
就在這時,大議會軍的重炮發出了怒吼。
瓦雷中校隻感覺胸口像是被灌鉛的鐵管重重砸了一記,震耳欲聾的轟響令中校以及火炮旁邊的所有士兵頭暈目眩,不止一名士兵被驚得武器脫手。
瓦雷中校感覺一側耳道有熱流淌出,顧不得查明傷情,他咆哮著下令:“火炮!開火!火槍手繼續待命!”
大方陣東北角的另一門火炮隨之開火。
按照瓦雷中校的命令,議會軍的炮手在炮膛裡同時裝入了實心彈和霰彈。
當雙份的火藥被點燃時,實心的鐵球裹挾著數十枚鉛子,從方陣東西兩端,交叉掃向正在衝鋒的“叛軍”騎兵。
血肉隨炮彈飛濺,馬背上頃刻間消失了十幾個人。
一匹被實心彈直接命中的可憐戰馬,被三十二磅的鐵球從胸側打成了兩截。其他失去騎手的戰馬被慣性推動著跑出幾步,也接二連三地撲倒在地,身軀上的恐怖窟窿一股一股地湧出鮮血。
雷群郡騎兵的第一衝鋒梯隊遭受重創,帶隊的少尉當場陣亡。
僥幸活下來的騎兵再無硬衝方陣的意誌,如同河水遇巨石分流,向著陣地兩側繞去,給第二梯隊讓出空間。
然而他們的厄運還沒有結束,當他們經過火炮陣地兩側時,敵軍部署在陣地側麵的其他六門火炮也紛紛開火。
第一梯隊又有十數名騎兵中槍墮馬,剩餘騎兵徹底失去組織,放棄了對於敵軍陣地側後方的包抄,掉轉馬頭撤向先前渡河的位置。
瓦雷中校剛剛用炮擊打退“叛軍”騎兵的第一波次衝鋒,第二波次衝鋒已緊跟著殺到。
這一次,瓦雷中校命令火槍手開火,用排槍打退了“叛軍”的第二波次衝鋒。
然而,當“叛軍”第二波衝鋒的騎兵繞向方陣兩側時,第三衝鋒梯隊的叛軍騎兵已經近在咫尺。
大炮正在裝填,防守火炮陣地的兩個大隊配屬的少得可憐的火槍手也已經全員射擊一輪。
“堅守位置!”瓦雷中校的高喊現在是戰場上的最強音,此刻他隻能寄希望於被攤薄的方陣四壁能夠抵擋住叛軍騎兵的下一輪衝擊:“聯盟萬歲!”
雷群郡騎兵的第三衝鋒梯隊由裴多菲中尉親自率領,目睹部下喪命在霰彈排槍之下令他怒不可遏,但是狂怒沒有奪走中尉的理智。
“隨我來!衝擊偽軍陣形的西北角!”中尉扭頭衝著身後的傳令兵大吼:“告訴第四梯隊的科維紮爾少尉,讓他去打東北角!”
在此刻的河穀村戰場之上,交戰雙方的軍官對於彼此的戰術都了如指掌。
可是裴多菲中尉確信自己在書本上見過對方此刻擺出的空心、薄皮、在四角部署火炮的古怪陣形。
然而沒在書上見過,並不妨礙中尉的臨機判斷,中尉敏銳地覺察到:敵軍方陣麵積太大,長矛手的列數遠遜常規方陣;敵軍方陣四角火力最猛,但也是最薄弱的位置。
率部轉向炮兵陣地西北角的裴多菲,一眼就在棕色外衣的長矛手之中看到身著校官製服的瓦雷中校。
發覺那個校官的製服顏色與帕拉圖軍服的配色有異,裴多菲瞬間想通了一切,他的眼睛一下子變得血紅。
“聯省佬!”裴多菲咆哮如雷,迎著長矛林,不管不顧衝向那個身穿校官製服的身影:“受死!”
大炮占用太多的空間,使得長矛手的布置出現了空隙。裴多菲左右揮舞馬刀,擊開擋在麵前的零星矛尖,縱馬一躍而起。
戰馬從嚇得趴在地上的炮手頭頂飛過,凶狠地撞進方陣,落地時踏斷了數名躲閃不及的議會軍士兵的脛骨和胸膛。
瓦雷中校萬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硬衝方陣——還被對方真的衝了進來。
中校狼狽地撲向身側,險而又險地躲開對方手中的馬刀,手腳並用爬向方陣內側。
就是這一來一去,裴多菲便再無斬殺敵軍指揮官的機會。
留守方陣內部的長戟手和劍盾手迅速貼了上來,將突入方陣的“叛軍”團團圍住。
逃到方陣另一端的瓦雷中校扭頭看向差點一刀劈下自己頭顱的中尉,不知覺間他後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他爬上大炮,衝著那個年輕後輩半是惱怒、半是後怕的喝問:“混賬!你不怕死?!”
然而裴多菲已經聽不見中校在喊什麼,他大聲咒罵,發狂似的掄轉馬刀砍殺。裴多菲麾下的騎兵也借著中尉造成的混亂,接二連三衝入方陣。
與此同時,第四衝鋒梯隊的雷群郡騎兵已經衝上高地。
“裴多菲中尉已破陣!”科維紮爾少尉望見身陷重圍、正在浴血廝殺的學長,頓時心急如焚,他一馬當先撲向敵軍方陣東北角:“殺啊!殺啊!”
備受鼓舞的雷群軍騎兵咆哮著,跟隨科維紮爾少尉擠進方陣東北角稀疏的矛林之中。
肉搏戰開始了,騎兵砍殺步兵、步兵刺殺騎兵,已經沒人在乎對方是不是帕拉圖人,所有人都隻想用儘一切辦法將對方殺死。
推彈杆變成了錘子,馬刀自上而下一次劈砍就能斫斷半個肩膀。被拖下馬背的騎兵立刻就會被殺死,倒地的步兵也被馬蹄、被自己人踩得慘叫不止。
有人的腸子被踏了出來,但是根本沒人在乎自己踩的是什麼。
慘烈的廝殺令瓦雷上校臉色鐵青、嘴唇絳紫——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此等場麵。
此刻的局勢就像兩根棉紗拚命試圖扯斷彼此,誰也不知道究竟哪一方會先被繃斷,誰也不知道究竟哪一方會潰敗。
中校身旁,一名大議會軍的小鼓手十指緊緊捏著鼓槌、四肢僵硬地站著,嘴唇不自覺被咬出了血,他卻還是呆呆看著眼前的慘景。
“站著乾什麼?”瓦雷中校大喝:“擊鼓!”
小鼓手如夢初醒,立刻開始擊鼓。他已經忘了所有調子和旋律,隻管把軍鼓敲得山響。
“去!去找維爾厄齊中尉!讓他帶著他的長戟手過來支援我們!”瓦雷拽起另一個跌坐在地上的傳令兵,猛推了還愣著的後者一把:“去啊!”
傳令兵敬了個禮,慌手慌腳地擠出人牆,跑向炮兵陣地另一端的大方陣。
“蘇特軍士!柯諾依軍士!”瓦雷中校也管不了被點到名的軍士是否還活著,能想起誰的名字,他就喊出誰的名字:“速速圍殺叛軍頭領!”
重新找回冷靜的瓦雷立刻就發現,叛軍騎兵銳氣有餘,但是後勁不足。
“殺了一個、兩個、三個……死了。”瓦雷一邊抿著嘴唇觀察,一麵在心裡計數:“殺了一個、兩個……死了。”
炮兵軍官的思維模式,使得瓦雷習慣於把看到的一切量化。防守炮兵陣地的大議會軍部隊有近千名士兵,按照目前的交換比例,勝利的天平必定會導向自己。
隻要能堅持下去。
隻要能堅持下去……
瓦雷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他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但是就是感覺如芒在背。
不過不需要他絞儘腦汁去想,因為他很快就知曉了是哪裡“不對勁”。
突然間,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再一次響徹戰場——帕拉圖騎兵的第五波衝鋒來了。
“怎麼可能隻有四次衝鋒?”瓦雷中校自嘲地想:“單單眼前這些騎兵,數量也對不上。”
但中校並不慌張,他能頂住前四次衝鋒,就自信能頂住第五次衝鋒。
然而接下來轉身看到的一幕,令克裡斯·瓦雷炮兵中校麵無血色:
一支重騎兵從熊熊燃燒的斷橋旁側登上東岸,橫穿混亂的戰場,徑直向著炮兵陣地衝來。
銀色的甲胄熠熠生輝,紅色的翎羽隨風招展。
第五次衝鋒不是來自北麵,而是來自西麵。那些重騎兵不擅長遠距離迂回,所以他們走了一個最短的衝鋒路線。
而且他們每個人都提著一支前所未見的超長騎槍。
[orz]
[對不起,orz]
[接下來恢複正常更新頻率]
[補充說明:瓦雷中校使用的戰術並不是後世的【空心方陣】,空心方陣戰術的一個重要前提條件是,線列步兵既是長矛手,又是火槍手。pikehot時代的步兵,還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但就像飛機不是一開始就是兩個翅膀,航母也不是一開始就有斜角甲板,戰術的完善有一個探索的過程]
[瓦雷中校的“新式方陣”也是一個探索的過程,在方陣戰術發展的過程中,真的有人嘗試過把火炮布置在方陣四角,納入長矛手的保護範圍內,以防止火炮被敵方騎兵破壞或奪取][但是後世我們看到的那些記錄會戰的油畫、版畫,大部分軍事統帥們還是選擇把火炮布置在方陣外,為什麼?]
[首先,射界受限;其次,影響方陣防禦能力;第三,火炮射擊的煙聲妨礙士兵作戰(影響很大);第四,重型火炮無法跟隨步兵機動;還有第五點,這個下一章書友們就知道了][雖然有種種不便,但特定條件下這種戰術也有用武之地]
[上上周工作上的事情就沒有之前那麼忙了,但是因為一些私事(複查)占用了時間。上周末想重新開始寫,結果枯坐一天刪刪改改寫了一千多字。又過了一個星期,直到今天]
[我太廢柴了,對不住大夥。再次道歉,orz](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