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他的吼聲比人類正常能發出的最大音量還要大,甚至壓過了戰場的雜音。
克裡斯·瓦雷站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背對奔騰而來的敵軍騎兵,而直麵方陣內部的一張張麵孔。
“必須要在此取勝!”也不管士兵能不能聽懂,瓦雷中校絕望地呐喊:“否則諸共和國都將被拖入戰火!”
……
[河穀村]
伍茲中尉靠在教堂廣場外圍的一道壘土院牆後麵,朝著出現在道路儘頭的大議會軍射擊。
他打完一槍,就把槍一遞,再接過另一支裝好彈藥的槍。在他身旁的農舍裡,幾名衣服上血跡還沒乾的傷兵正在手忙腳亂地往槍管裡麵倒火藥、塞鉛子。
伍茲的衣服上同樣滿是大塊大塊的血汙,但那不是他的血,而是埃爾諾的血。
三十二磅重的實心炮彈輕而易舉砸塌了臨時充當凸堡的羊圈,伍茲被部下從碎石和斷木之中扒了出來,埃爾諾則留在了那裡。
議會軍的炮擊對於河岸圍牆的損毀並不嚴重,因為那八門重炮瞄準的也不是伍茲臨時改造的那道矮胸牆它們瞄準的是斜坡本身。
河穀村所在高地與河灘之間的土坡有陡有緩,在先前的加固作業中,蓋薩·阿多尼斯上校親自帶人挖掘土坡底部,取泥覆牆的同時,爭分奪秒將緩坡變成陡坡、陡坡變成更加難以攀登的陡坡。
但是在重炮的轟擊下,他們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
從對岸土崗上射來的炮彈直接將最陡峭的河岸轟塌,崩落的泥土碎石形成了數道從河灘直通高地的平緩坡道。
守軍的地形優勢蕩然無存,第三次發起進攻的新墾地派遣軍士兵踏著鬆軟的泥土,呐喊著衝上高地,將守軍逐出了沿河的胸牆。
這一次,沒有騎兵能來支援,因為聯軍的騎兵全都已經投入戰鬥。
但吃過一次大虧的新墾地派遣軍變得過分謹慎,先登的劍盾手沒有貿然進入村莊,僅僅隻是占住了沿河的胸牆和農舍。
一俟確認守軍被擊退,新墾地派遣軍的軍官便下令留守東岸的火槍兵和預備部隊渡河,又命先登部隊拓寬炮擊造成的緩坡。
一來一去,給了伍茲寶貴的時間重整防線。
他點燃教堂外圍的農舍和板棚,用大火繼續拖延敵軍;他推翻馬車、鑿塌牆壁封住道路,把家具、乾草和戰馬屍體堆成垛壘,將教堂連同周圍的廣場變成了臨時的堡壘。
村莊熊熊燃燒,煙霧遮天蔽日。伍茲靠著院牆,瞄準土路儘頭影影綽綽的敵人,穩穩扣下發射杆。
遠處的人影應聲撲倒,但是一個倒下去,新的又補上來,仿佛有無窮無儘的敵人躲藏在煙幕之後。
但是伍茲不管那麼多,隻管瞄準、射擊、拿起另一杆火繩槍,再瞄準、再射擊。
建立起堅固“橋頭堡”的議會軍,開始嘗試攻打教堂廣場。但是火勢太大,他們不得不從東西兩個方向繞路。
這正中伍茲下懷,中尉將麾下火槍手分派到每一間房屋和每一道院牆後麵,層層阻滯敵軍,讓議會軍指揮官一時間弄不清究竟有多少人馬守在這個高地上。
但是河穀村實在是太小、太小了,任憑伍茲中尉如何施展出他的才能,也隻是將失守的時間向後拖延。
挨了幾悶棍的新墾地派遣軍軍官很快品出味道,不再慢吞吞地派火槍手壓製、試探,而是直接派兵向著噴吐火舌的房屋、圍牆發起白刃衝鋒。
混戰之中,房屋、院落一個接一個被新墾地派遣軍清理。伍茲帶領還能作戰的士兵退守教堂廣場。
情況萬分危急,返回教堂的伍茲,第一時間麵見一直沒有離開鐘塔頂樓的博德上校。
但是兩人之間的對話,卻是博德上校先開口。
上校看見中尉衣服上的血跡,挑眉問:“你受傷了?中尉。”
“報告長官,沒有。”伍茲言簡意賅地回答:“這是彆人為我流的血。”
博德上校輕輕歎了口氣。
“請您儘快撤離。”伍茲沙啞著嗓子,抽離地陳述現狀:“村莊失守隻是時間問題。彈藥已經耗儘,大部分士兵負傷,並且遺失了武器。敵軍猛衝猛打,應是想要包抄我們。趁他們還沒合圍,我派人護送您去蓋薩上校處。”
博德上校不置可否:“我撤離,你呢?”
“我留在這裡。”伍茲冷靜地回答:“儘可能給敵軍造成更多的殺傷。”
博德上校注視著伍茲中尉,從中尉眼中,他看到了一些新的東西,一些……一些從沒在中尉身上看到過的東西:
“仇恨。”
房屋燃燒產生的濃煙遮擋了鐘塔上的視野,上校凝視窗外,仿佛能透過煙霧看到遠處正在激戰的兩軍部隊。
“我不會撤離的,中尉。”博德上校,轉頭看向伍茲中尉:“同時,我命令你儘可能久地堅守此地,直至最後一人。”
“是。”伍茲抬手敬禮,卻又克製地提出反對意見:“但是請允許我提醒您,上校,您正在讓全軍蒙受不必要的風險。您現在的決定,可能會導致整場會戰的失敗。”
博德上校不為所動,他捋平花白的鬢發,平靜地說:“沒關係的,中尉,輸掉這場會戰也沒有關係,重點是要戰鬥至最後一刻。”
此言一出,毫不猶豫接受戰鬥至最後一人的命令的伍茲,也不禁有些恍惚:“我……我不明白,您說什麼?”
“從我派蓋薩·阿多尼斯出擊那一刻開始,我們的使命就不再是贏得這場會戰。”博德上校的聲音冷若寒冰,他輕蔑地笑了一聲:“薩內爾是個不簡單的家夥。我仍想不出他的後手是什麼。不過我猜,他一定是有必勝的把握,才敢來主動與我們決戰。”
伍茲中尉一言不發地仔細聽著。
博德上校站在窗前,俯瞰承載千萬人生死的戰場,殘破枯瘦的身軀中爆發出無所畏懼的力量:“但是,無論他有多少準備、無論他有多少花樣。他可以贏得這場會戰,而我要讓他一定輸掉下一場會戰。”
“這就是我的策略,中尉。”博德·蓋茨轉過身,冷冷看著伍茲:“你聽懂了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