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抵達楓石城當夜,鐵峰郡軍在城外設下攻城營地。
相比於同楓石城的距離,營地的選址更加接近楓葉堡,隱隱將楓石城和楓葉堡之間的聯係截斷。
站在營地東北角的炮台上,理查德·梅森將設置攻城營地的要領娓娓道來:“按照《4年條令》的要求,攻城大營必須設立在距離敵占地至少三公裡、臨近水源、易守難攻的地點。同時,攻城營地必須儘可能修得牢固。如果條件允許,應當按照最高規格的常駐軍營標準修建攻城大營。”
炮台上除了梅森,還有一眾新軍軍官。
無論是在步兵團、炮隊還是騎隊任職,隻要不在執勤,全都被叫了過來。
麵對一眾新軍軍官,梅森儘可能拿出鼓勵的語氣,問:“為什麼?”
各級步兵、騎兵和炮兵的委任指揮官們麵麵相覷,有人心有所想,但是誰都不敢貿然開口。
或許在士兵們眼中,他們是高高在上的軍官,但是在幾位保民官麵前,他們仍然感覺自己是大頭兵。
“彆怕,大膽地說。”梅森和氣地問:“為什麼至少三公裡?把營地設在那麼遠的地方,不是白白浪費士兵體力?作為攻城方,為何還要花大力氣修建軍營?”
“因為大炮?”有人小聲回答。
“對。”梅森帶著讚許點點頭,解釋道:“如果營地的選址太近,就給了防守方使用火炮騷擾的機會。營地目標太大,火炮都不需要打得很準。但是隻要一兩枚炮彈落進帳篷裡,就能讓所有人整晚睡不踏實。三公裡距離,足以隔絕大部分火炮的騷擾。但是理由不止這一個。”
“為了防範守軍劫營。”巴特·夏陵說。
“對。”梅森又微笑著點點頭,繼續為其他人解釋:“攻城營地和堡壘的間隔越遠,守軍襲營中途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撤兵需要耗費的時間也越久。在很多戰例中,守軍襲營往往不走最短的路線,反而從其他方向的城門出擊,故意繞遠路,交戰之後再從距離攻城營地最近的城門返回。不過這些都是圍攻大型城市才會出現的情況……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以後單獨拿出來講給你們。還有嗎?”
有幾個新軍軍官說出了想法,但是都不對,充當臨時課堂的炮台一時間陷入沉默。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留出足夠的空間,作為與解圍敵軍交戰的戰場。”梅森見狀,直接揭曉了答案。
他加快了進度,講解道:“這也是為什麼攻城營地需要儘可能以高標準修築。理論上講,攻城戰需要耗費巨量的資源,使得攻城軍隊無法對其他方向構成威脅,也難以應對外來的進攻。通俗來說,就是當你全力攻城的時候,一旦敵人援軍出現,戰場形勢瞬間就會被逆轉。”
“攻城不破反被圍的情況,在主權戰爭中發生過很多次。”梅森信手拈來,侃侃而談:“例如9年的杜林圍城戰。聯盟軍攻入城區,將城市堡壘中的帝國部隊包圍。占領城區的聯盟軍很快又被前來支援的帝**困住。最後,老元帥率軍趕到,又從外圍將封鎖城區的帝**給包圍了起來——裡裡外外像餡餅一般包了整整四層!所以身為攻城方,更加要做好被圍困的準備。”
也不管能不能聽懂,一眾新軍軍官都在拚命點頭。
“那最後那個……那個杜林圍城戰。”有人耐不住好奇,小聲問:“誰贏了?”
一眾新軍軍官紛紛看向提問者,又一齊看向梅森保民官——事實上,大家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那當是我們贏了。”梅森挑起眉毛:“不然我怎麼會舉這個戰例?”
瞭望台又一次安靜下來。
“所以。”梅森抬手指向四周,問:“為什麼我們要把營地設立在這裡?”
在梅森背後,楓葉堡牆頭的燈火清晰可見。瞭望塔周邊是剛剛收獲過的農田,平坦空曠。
鐵峰郡軍攻城營地既不臨近水源,也不利於防守,與敵軍堡壘之間的距離更是遠遠不足三公裡。
“因為偵察和情報表明,楓葉堡的守軍已經不再持有大口徑火炮,堡內隻剩下若乾小口徑城牆旋轉炮。所以我們可以大膽抵近,緊挨著楓葉堡下營。”天色已經很晚,梅森也沒有時間繼續開展啟發式教學:“同樣,隻有處在足夠近的位置上,我們才可以震懾楓石城民兵,及時響應任何異動。”
“一言以蔽之。”梅森總結道:“不但要了解理論,隨機應變同樣重要。”
新軍軍官們鼓起掌來,許多人長舒一口氣——終於可以回去休息了。
走了一整天的路,挖了半晚上的溝,又被臨時拽來上課,每個人都很疲倦。
“說完了攻城方,再說防守方。”梅森意猶未儘:“從不存在無法攻陷的堡壘,但為什麼我們還要修築它們?因為堡壘不僅是盾牌,還是支點、跳板和矛頭,它不僅可以消耗敵人、拖延敵人,還能提供穩固的補給儲存地,保護友軍進行內線機動。即使敵人最終攻破堡壘,堡壘也足以使敵人付出慘重代價……”
“所以。”梅森指著楓葉堡,炯炯有神地問:“看看這座堅固的堡壘,再看看周圍的地形、環境,你能從它的選址中學到什麼?”
……
雖然圍繞城池、堡壘進行攻防的戰鬥形式,在奔馬之國不甚被重視。
但是在聯盟的軍事體係中,圍城戰術毫無爭議是一門大學問,甚至可以說是最重要的內容之一。
單就攻城而言,從大營的選址到主攻方向的確定,從封鎖敵方據點的手段到使用心理戰術的時機,每件事都大有講究。
在過去,這些軍事知識——不單單包括圍城戰術——僅在貴族階級內部口傳心授,年輕貴族通過服侍高級貴族,觀摩學習如何統帥一支軍隊。
所以當有一天他們真的接過一支軍隊的指揮旗時,他們自然而然就知道該怎樣做。
通過這種方式,統治集團壟斷了軍事知識,成功使大部分起義在星星之火的階段就被消弭。
但是這種方式的缺點同樣明顯:隻要一兩代人的和平或是一次毀滅性的慘敗,貴族階級就能把組織一支大軍所必需的知識丟得一乾二淨,隻能從小打小鬨重新開始積累。
甚至可能因為缺乏外部威脅,而長期停滯在小打小鬨的層次。
而內德·史密斯元帥創立的聯盟軍事體係不存在這個缺點。
通過修道院式的軍事教育,溫特斯、梅森等一批又一批聯盟軍官不必再通過實踐一點一滴總結經驗,而是可以從書本上學到前人用血淚換來的教訓。
但是到了鐵峰郡新軍這裡,情況再一次發生了逆轉。
除了上層建築,鐵峰郡新軍的中下級軍官全都是通過實戰篩選而來。
他們勇敢、忠誠、直覺敏銳,同時運氣極佳。比起剛剛踏入軍事學院時尚且懵懵懂懂的學員,他們已經具備了成為合格軍事指揮者的全部素質。
他們缺的隻是知識。
溫特斯和梅森不得不抓住一切機會,將知識灌進他們的腦袋。
……
……
設下攻城營地次日,猴子所在的連隊領到命令,要去挖塹壕。
挖塹壕這種事情,一些新兵還不太適應,但是經曆過血泥之戰的“老兵”已經駕輕就熟。
輜重營送來整車的鐵鏟、斧頭、十字鎬,領了工具、飽餐一頓,軍士們各自領人出營,然後就開挖。
挖的時候不能直著挖,要斜著挖。
先挖出二十步遠,拓寬。
然後再垂直地挖出二十步,再拓寬。
最後讓塹壕整體呈現出w型的曲折外觀。
雖然麵前的楓葉堡已經不具備有效的反擊手段,但是鐵峰郡軍挖起塹壕來還是一板一眼的。
不僅塹壕折角處的藏兵洞用木頭加固,還到處搜集樹枝稻草覆蓋在塹壕頂部,遮蔽來自牆頭的視野。
前方埋頭挖溝的同時,後方也在埋頭編筐。仿佛他們不是在圍困一座隻有幾百老弱病殘的堡壘,而是在攻打一座守備森嚴的要塞似的。
比起鐵峰郡軍的浩大陣勢,守軍的回應顯得十分無力。
最初發現鐵峰郡軍正在掘壕迫近的時候,楓葉堡牆頭還放了幾輪炮。然而看到一磅不到的城牆炮打過去,叛軍理都不理,守軍也就不再浪費火藥。
楓葉堡裡的守軍乾瞪起眼睛,任憑鐵峰郡軍“為所欲為”。
大概是因為知道猴子即將被提拔,所以派活的軍士給猴子分了一個輕鬆工作:砍樹。
聽到軍士的話,猴子默默放下十字鎬,領了斧頭和馬車,前往郊外的林地。
雙套馬車在郊區小路上行駛,道路兩側都是剛剛收獲的麥田。
耕牛和挽馬在收獲過的麥田裡踱著步子,這些大牲口聰明得很,要先遺落的麥穗吃光才肯賞臉品嘗麥稈。
“真好哇。等下一次論功行賞,咱們也應該有地了吧?”
“應該吧,就是不知道會給咱們分在哪裡。”
說話的是猴子的同帳戰友,他們跟著猴子雞犬升天,也不必再在大太陽底下刨土。
猴子悶頭趕著馬車,沒有搭話。
猴子所在的帳篷原本有六人,河穀村一戰以後,四肢健全的就隻剩下三個,還有一個現在正在傷兵營裡躺著。
猴子不說話,另外兩名戰友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起來。
同帳士兵的關係非比尋常,兩名戰友知道猴子因為帕科的死而難過,但不會像其他人一樣看到猴子悶悶不樂就也不敢說話。事實上,他們的“正常表現”對於猴子而言就是最大的慰藉。
“唉,明明已經到了楓石城邊上,卻不讓咱們進去。也不知道大人們是怎麼想的!”一名士兵費力地咀嚼著硬邦邦的風乾馬肉,抱怨道:“我還沒見過楓石城這種大城市長什麼樣呢!就不能讓我進去看看嗎?”
“誰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另一名士兵靠著馬車護欄,笑罵:“不就是想逛窯子?”
“彆瞎說!”
“魯西榮軍士可講過,就咱們兜裡這幾個銀鏰,用不了一天就能被洗得乾乾淨淨,還得倒欠一屁股債。”
“我什麼時候說我要去那種地方了?”
“好好好,算我誣陷你了。喂,聽說了嗎?”靠著護欄的士兵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表功名單已經出來了。布尼爾連長的畝數這次還是第一,好像立的功叫什麼……對,叫‘當先’?就是第一個衝上去玩命的意思。”
“要不怎麼說人家厲害呢?”另一名士兵理所當然地攤手:“人頭記功,人家是第一。現在沒有人頭記功了,人家還是第一。”
“他有多少畝了?”
“一千?”
“一千?早就一千了,我估計,兩千也有了。”
“天呐,兩千畝。我要是也有兩千畝,我就不扛火槍了,回家關起門當莊園主去。”
“有命掙,也得有那個命用。”靠著護欄的士兵笑罵:“等你攢到兩千畝,怕不是要把命都搭進去。”
說完,他仰頭看著藍天,歎了口氣:“我用不了那麼多,兩百畝就夠了。我隻求能早點打完仗,回家蓋個小木屋,再養幾匹馬。第一年我隻種大麥,第二年、第三年等地熟了再種小麥。用不了十年,我就能把木屋換成大房子。然後,我就在裡麵住到老死。”
另一名士兵聽著,也忍不住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