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熄滅的爐膛中重新燃起火苗,溫特斯又有了些許知覺。
他能模糊的感覺到自己在被拖行,以及漂浮感、海浪和呼救聲。
又多了一雙手,兩個人架著溫特斯,把他從齊腰深的海水裡拖上了石灘。
一個人迅速清理了溫特斯鼻腔和喉嚨中的水,使勁拍打著他的後背,然後又開始按壓他的胸腔。
氣管中殘留的海水被排出。幸而他溺水不久,呼吸本能還在,空氣重新進入了他的肺部,經由肺泡、毛細血管、動脈,在微弱的心跳中被推向全身器官。
大腦再次獲得氧氣供應,溫特斯的思維如同幾近熄滅的火苗重新燃起烈焰,恢複了運作,他找回了意識。
費力地睜開雙眼重見光明後,麵前是一張熟悉又意外的臉,一張豁牙的臉:“……戈爾德,是你?”
不等兩人寒暄,一聲大喊從遠處傳來:“在這裡!”
緊接著響起的是一連串的槍響、喊殺聲和慘叫聲。
“塔尼佬來了!”近處有人驚恐地大喊:“塔尼佬來了!快走!”
溫特斯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告誡自己必須冷靜。情形不容他多想,他需要趕快弄清現狀。
快速地觀察了一圈,自己腳下是砂石海灘,前方二十幾米處是樹林和石灘的分界線。往右手邊看,棱堡、碼頭——是赤硫港。往身後看,水麵。
他明白了,小船被那一波大潮打翻,戈爾德把他救上了岸。根據相對位置,他現在應該是在赤硫港西側的海岸。
槍聲、喊殺聲從右前方傳來,也就是說清剿殘兵的人是從赤硫港來的!
溫特斯抓住了戈爾德的胳膊:“進樹林!”
他站了起來朝著海灘上的其他人大喊:“進樹林!往林子裡去。”
留在石灘上是活靶子,必須先想辦法擺脫這波追兵。
溫特斯跌跌撞撞地跑向海岸邊那片闊葉林地:“跟我來!所有人跟我來!進樹林!”
石灘上除了溫特斯和戈爾德之外還有二十幾個僥幸逃生的士兵和水手,指揮體係已經被摧毀了,但茫然無措的維內塔人下意識服從了“軍官製服”的命令。
不分是水手還是士兵,維內塔人全部都拔腿朝著樹林撤退。
一個帶著濃重塔尼裡亞口音的聲音從右手邊遠處傳來:“彆讓他們跑了!一個俘虜五枚維內特!”
不似人聲的慘叫從同一個方向傳來:“救命!救救我!”
溫特斯逃進了樹林線,富有韌性的樹枝抽打在他身上就像鞭刑一樣疼,但他咬牙忍著逃向更深處。
一進入林地,視野就被植被遮擋。看不清彼此的位置,隻能聽見樹林中到處都是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時還有槍聲和哀嚎聲響起。
沒有維內塔人敢停下辨認敵我,他們失去了指揮和方向,隻顧狂奔逃命。
“往哪跑?赤硫港在東北側,追兵從赤硫港出發,從北往南搜索,那南側現在沒有敵人。”想通了這一點的溫特斯停下了腳步,使用擴音術用維內塔方言大吼:“[維內塔方言]往南!往南!往左手邊去!”
還不等他往南跑,突然一股巨力從腰間傳來,溫特斯被攔腰撞倒。
一個興奮的聲音大喊:“在這!在這!我抓到一個當官的!”
兩人在林間的泥潭裡打滾,塔尼裡亞人試圖用全身的力量把溫特斯按在地上,溫特斯掙紮著反擊,試圖起身。
這是沒有任何榮譽和禮節可言的博鬥,一方被賞金和貪欲所驅使,另一方為了活命而戰。
塔尼裡亞人不如溫特斯強壯,但他從身後死死抱住溫特斯不放,無論怎麼挨打也不撒手,隻是一個勁大喊:“在這!”
身體結構決定了人的手腳向後的力量遠遜於向前的力量,被從身後攔腰抱住,哪怕溫特斯更有力量也施展不開。
無論是朝身後揮拳還是揮肘都使不上勁,塔尼裡亞人的叫喊更是在引來更多的追兵。
溫特斯突然意識到這不是比賽,沒有任何規則限製。他不再徒勞揮舞拳頭,而是順著對方的胳膊摸索著尋找對方的手指。
找到了!對方的手指緊扣在溫特斯的腰上,溫特斯從對方的手指和自己衣服的間隙中插進了自己的手,牢牢握住塔尼裡亞人的兩指,使出全身的力氣向後掰。
兩聲脆響後,塔尼裡亞人慘叫著鬆開了手。重獲自由的溫特斯反身把塔尼裡亞人壓在了身下,雙手死死扼住了對方的脖子。
但塔尼裡亞人卻並沒有迅速失去抵抗能力,他死命掙紮著,喉嚨裡斷斷續續發出低沉的聲音。右手從地上摳出了一塊石頭,狠狠砸向了溫特斯。
溫特斯隻感覺頭上先是劇痛,然後是麻木感,他鬆開了扼住對方喉嚨的雙手。
終於再次能夠呼吸的塔尼裡亞人呻吟著深吸了一口氣。
然而還沒等他把這口氣吐出來,一塊和他腦袋差不多大的石頭就狠狠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伴隨著恐怖的碎裂聲,塔尼裡亞人抽搐了一下,不動彈了。
溫特斯雙手仍然沒有鬆開石頭,他腰部發力再次把石頭舉到腦後,掄一個圓砸了下去。
一下、兩下、三下。
對方已經死透了,筋疲力儘的溫特斯才鬆開雙手,喘著粗氣站了起來。
林間的這一小片泥潭仿佛剛進行過一次血腥的祭祀,紅的白的濺得到處都是。
“救命!救命!”
呼救聲是維內塔口音。
取下已經變成屍體的塔尼利亞人佩戴的短刀,溫特斯手腳並用爬出了這處泥潭,朝著聲源前進。
——割——
孔泰爾中校的局勢現在危在旦夕。
十幾個維內塔人一路向南邊逃亡,直到被麵前這處矮崖攔住。前方的地麵突兀地拔高了兩三米,崖壁都是石灰岩連個抓手的地方都沒有。
從東北方而來的巨浪將維內塔人的小船打翻,海灣西岸的海灘上幾乎到處都有維內塔人被衝上岸,有活的,也有死的。
孔泰爾中校是活著被衝上岸的那類。
他立刻聚集起身邊其他活著的維內塔士兵,帶領著這一小隊殘兵逃進了島嶼內陸的森林。
“中校,不能再跑了,再跑軍心就散了。趁著我們還有力氣,回頭和他們拚了。”安德烈提著一根木棒找到了孔泰爾中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