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兩條攔海鐵索的阻攔,維內塔人的戰船殺氣騰騰的衝進赤硫灣,駛向碼頭。
月色中,一艘接一艘打著火把的戰船在海灣中宛如一條長龍。
這些戰船不是複仇艦隊裡那些“大家夥”,全都是弗斯特船[fta]。
[注:弗斯特船即擁有完整甲板的輕型槳帆船,隻有三十幾個槳手,戈爾德的好運號就是這種船。這些輕型槳帆船雖然尺寸小,但是吃水淺,行動敏捷。
前鋒戰船此刻已經突入碼頭,船上的維內塔人正在和港口守軍交戰,赤硫港方向槍炮聲、喊殺聲大作,碼頭周圍火光衝天。
海灣中段,兩艘弗斯特船水線下的船殼被炮壘中的重炮轟出大洞,海水翻滾著湧入,戰船打著旋下沉。
為了不讓被擊沉的戰船擋住航道,旁邊的戰船拋出鉤索,竭力將正在下沉的戰船拖走。其他戰船則繞過沉船,全速駛向赤硫港。
進攻方和防守方都知道,此戰的勝負在於速度,在於維內塔人投送兵力的速度。
就在維內塔人的戰船爭分奪秒清理航道的時候,炮壘中的重炮接連怒吼,炮彈一枚接一枚射出,在維內塔戰船周圍激起層層浪花。
又一艘維內塔戰船被擊沉,船上的維內塔人紛紛棄船逃生。而後麵的戰船根本顧不上營救落水者,甚至直接從落水者頭上駛過。
溫特斯手下還活著的人在岸上看到此情此景,不光維內塔人心如刀絞,甚至連赫德人也覺得胸口上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悶得喘不過氣來。
攻打炮壘時那麼多人死了,然而炮壘中的重炮卻完好無損,仍然在射出一枚接一枚致命的炮彈。
那方才大家拚死作戰算什麼?那些犧牲了的人又算什麼?白死了嗎?
安德烈麵如土色,哆哆嗦嗦地反複罵著幾句臟話。
一股絕望、抑鬱和悲涼的情緒在還活著的人之中彌散開。
怎麼辦?
所有人都看向了蒙塔涅百夫長。
溫特斯一言不發,死死地盯著炮壘和赤硫港的方向。
終於,一個年輕的維內塔士兵忍不住哭了出來。
啜泣聲中,溫特斯轉過頭來看著眾人,瞪著眼睛、喘著粗氣、惡狠狠地大喊:“軍刀!”
他的眼睛裡滿是血絲,整個人看起來極為可怖。
眾人愣住了,不知道蒙塔涅準尉想要乾什麼。
一個豁牙黑瘦的身影從後麵擠到前排,戈爾德越眾而出,恭恭敬敬地用雙手將一把彎刀奉給溫特斯。
眾人這才明白百夫長的武器遺失在炮壘裡,蒙塔涅準尉是在索要武器。
溫特斯扯下固定右臂的吊帶摔在地上,接過彎刀,一字一句地下達了命令:“再攻一次!”
“你瘋了?”安德烈聞言大驚,也顧不得還有其他人在場,立刻反駁溫特斯:“那炮壘裡少說有五十個人,我們剛才占了奇襲的優勢都打不進去,現在再去不是送死嗎?”
“再攻一次。”溫特斯語氣堅定地又重複了一遍。
“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我們已經儘力了,我們不能送死吧?”安德烈也急了,他看向巴德:“巴德,你倒是也勸勸他啊!”
“我倒是覺得……”巴德眯著眼睛,沉吟著說:“……我們可以再攻一次。”
“!我怎麼跟你們兩個講不明白了?”安德烈使勁錘了自己腦袋幾拳。
“看,赤硫港現在自顧不暇,從赤硫港出發的援兵已經原路返回,炮壘裡隻有原來的那些守軍。”溫特斯用彎刀指著港口外麵那些折返的火把,冷笑著說:“炮壘裡的守軍知道我們人少,隻能偷襲,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們還敢去而複返。況且還活著的守軍裡相當一部分人正在操弄大炮。我們實際上反而占了奇襲的優勢。”
安德烈大概聽明白了怎麼回事,然而下意識還想反駁:“可是……”
“十夫長!”然而溫特斯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大喝了一聲。
維內塔人互相看了看,沒人應聲。
“人呢?”
“報告長官,老軍士死了……肚子中了一刀……”一個維內塔士兵小聲回答。
溫特斯沉默了幾秒,又問:“我命令他毀了炮壘門軸,門軸毀了嗎?”
“毀了。”剛才說話的那名維內塔士兵答道:“俺跟著軍士毀的。”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十夫長。”溫特斯指著答話的那名士兵說,他看向了眾人:“你們現在害怕嗎?”
還活著的維內塔士兵們低下了頭,沒人說話。
“我告訴你們!那些塔尼利亞人更怕!”溫特斯惡狠狠地說:“他們剛才的勇氣不過是人多勢眾!而他們現在正在後怕!正在雙腿打顫地清理屍體!光是回想著我們的勇猛就會讓他們瑟瑟發抖!炮壘的大門已經壞了,這正是我們的天賜良機!從大門進去,見一個殺一個!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安德烈的臉色由青轉紅,咬著牙下定了決心,大喊道:“乾了!乾死這幫塔尼佬!把他們全宰了!”
“衝進去之後,要把聲勢造足,喊出聲來。”巴德補充道:“我們雖然隻有十幾個人,但氣勢要像一個百人隊。”
“老爺子,你們赫德人已經履行了承諾,你們可以不用跟著我們去。”溫特斯看向了赫斯塔斯,言辭懇切地說:“但我希望您能幫我們一次,我們將感激不儘,維內塔也將感激不儘。”
維內塔人算上三個軍官在內隻剩下八個,無論如何都需要赫德人的力量。
“我們的契約是我們把命交給你,你送我們的女人和孩子回家。”赫斯塔斯哈哈大笑,也提起了一把彎刀:“把我們的女人和孩子安全送到我們的家鄉。至於我們的命,你想怎麼用都行。”
“謝謝。”溫特斯感激地低頭致謝,然後他看向了維內塔的士兵們:“你們呢?你們願意跟我再去廝殺一場嗎?”
“大人!您帶我們去哪我們就去哪!”戈爾德第一個喊了出來,其他維內塔士兵也應聲同意。
“這一戰結束後,我會給你們找個好地方,這場戰爭中你們將再也不需要上陣廝殺。”
……
以火炮轟鳴聲為掩護,溫特斯帶著十幾個人悄悄接近了炮壘。
除了赫斯塔斯,都是輕傷員。沒有重傷員,重傷員都死在了炮壘裡。
“老爺子,您就彆跟著我們去玩命了。”溫特斯看著乾瘦的老薩滿輕聲勸道。
“怎麼?你瞧不起我?”赫斯塔斯咳了兩聲,悶聲說:“我上陣殺人的時候你還沒生下來呢!”
眾人爬到了能隱蔽接近的最近距離,再往前爬就會暴露在炮壘周圍平整出的土地中,無處可躲。
赫斯塔斯從地上抓了一把泥土,舉到自己額頭的高度,就像用“治療術”那樣用特殊的喉音念念有詞,一點點鬆開自己的手。
伴隨著赫斯塔斯手中的泥土逐漸灑回地上,溫特斯的疲倦感和恐懼感逐漸消失了,他感覺自己變得無所畏懼,進入到了一種亢奮情緒之中。
他驚訝地看了一眼赫斯塔斯,神術難道對不信神明的人也能起效嗎?
在赫斯塔斯的薩滿神術的影響下,一行人中哪怕是最膽小的人也煥發出了無儘的勇氣。
溫特斯意識到就是現在,他大吼一聲,高舉水手彎刀一馬當先殺向了炮壘。
炮壘對開的兩扇大門和牆壁連接處被破壞,全都無依無靠地倒在地上。三個塔尼裡亞士兵正拿著工具正在想辦法修複壘門。
一名正在搬動木門的塔尼裡亞士兵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到不遠處的草叢裡衝出來一排人影。
塔尼裡亞士兵先是一愣,然後慌忙地大喊示警。
然而十幾米的距離,溫特斯幾乎是轉眼間就跑到了他們眼前。
三個正在修複大門的塔尼裡亞人轉身逃向炮壘內部,溫特斯情急之下把手中的彎刀像飛斧一樣朝著對方投擲了出去。
彎刀旋轉著貫穿了一個塔尼裡亞人的後背,將他釘在了地上。
另外兩個塔尼裡亞人大叫著逃進了炮壘。
溫特斯大步衝到門邊,從趴在地上的塔尼裡亞人拔出了彎刀。
那個被彎刀貫穿的塔尼裡亞人還沒有死掉,他痛苦地呻吟著,雙手扣著泥土,嘴裡吐著血泡。
溫特斯咬著嘴唇給了塔尼裡亞人一個痛快。
“不要分散!先去找火藥庫!敵人如果要跑就放他走,誰敢抵抗就宰了他!”說完,溫特斯第一個衝進了炮壘:“殺!”
維內塔人和赫德人喊著自己的戰吼,跟在溫特斯後麵衝進了炮壘。
剛剛血戰的走廊裡,無論是維內塔人還是塔尼裡亞人,屍體都沒有搬走。
十幾米長的走廊裡慘烈異常,躺滿了雙方的屍體,根本就沒有地方下腳,隻能踩著屍體通過。
溫特斯牢記著菲爾德中校說過的話“火藥庫永遠在離大炮最遠的地方”。
帶領著眾人朝著和炮位相反的方向攻殺。
炮壘中的塔尼裡亞人猝不及防,他們完全沒想到這一小股敵人竟然如此凶悍,還敢殺個回馬槍。
慌亂中,炮壘內的守軍沒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就被溫特斯攻進了東側建築內。
“找火藥庫!”溫特斯大聲喝令,挨個庫房搜查。
然而此時,一隊齊整的守軍迎頭撞上了進攻者。
當炮壘的指揮官得知敵人攻進了東側建築後,立刻意識到對方的目標是火藥庫。他立刻組織了身邊的守軍,前去攔截。
“彆讓他們接近火藥庫!”炮壘的指揮官抽出指揮刀:“殺光他們!”
這隊守軍拿的都是兩米半的長矛,長矛在狹窄的走廊中並不好用,然而數人手持長矛齊頭並進時,牆壁護住了長矛隊的側翼,反而形成了一個無堅不摧的正麵。
此情此景,宛如兩鼠鬥於沙穴,沒什麼可多說,誰更狠誰贏。
兩名赫德人立刻擲出標槍。狹窄的走廊裡,幾乎躲無可躲。帶著赫德人的肌肉賦予的動能,標槍如熱刀切黃油一般貫穿了人體。
然而一個塔尼裡亞人倒下,後麵的塔尼裡亞人就立刻補上,矛尖如林朝著維內塔人和赫德人逼近。
見到對方救援,溫特斯明白自己找對了地方。他朝著對方的指揮官射出一枚鋼錐,沒有命中腦袋而是打中了胸膛,然而卻發出了一聲脆響——對方穿了盔甲。
長矛推進,短兵器根本沒有發動攻擊的空間。維內塔人和赫德人被逼得直往後退。
再往後退就無路可退了,溫特斯從身邊抓起了一個桶蓋,擠到了最前麵。麵對著咄咄逼人的長矛林,溫特斯咬緊牙關用桶蓋把矛尖架高,迎著長矛衝向敵人。
超長槍方陣互相廝殺時,會有士兵從槍杆下麵爬過去,在超長槍的攻擊死角殺傷敵人,這種戰鬥被稱為鼠戰。
溫特斯乾的就是這件事,長矛在他身上留下了幾道傷口,然而終究還是被他撞進了槍杆下麵。
溫特斯毫不猶豫,用彎刀朝著敵人柔軟的腹部狠狠捅去。被近身的長矛手們慌亂地丟下長矛,抽出匕首自衛。
然而長矛陣型一破,其他維內塔人和赫德人立刻衝了上來。
場麵極度混亂血腥,後麵的人推著前麵的人,前麵的人就像台鉗一樣擠在一起,甚至連揮舞武器的空間也沒有。
溫特斯被擠在下麵,根本分不清眼前是誰,眼前有幾個人,他隻是咬著牙朝著敵人的方向一下一下地捅、擰、捅、擰。
終於,塔尼裡亞人的士氣崩潰了,他們再也無法承受這種血腥的戰鬥。前麵的塔尼利亞人哭喊著要逃走,後麵的塔尼利亞人也直接當了逃兵。
炮壘的指揮官憤怒的拉拽著想要逃走的士兵,親手砍死了兩個,然而所有人都想要逃跑,他已經控製不住止不住潰逃。
正當炮壘指揮官想砍死第三個逃兵時,溫特斯攔腰撞翻了他。騎在炮壘指揮官上的溫特斯用彎刀刺向對方的胸膛,然而刺耳的刮削聲後彎刀滑開了——溫特斯忘了對方穿著盔甲。
擋住對方試圖反擊的胳膊,溫特斯用彎刀配重狠狠砸向了炮壘指揮官的麵門:“穿盔甲我就對付不了你了?!”
炮壘指揮官的首級被挑在長矛上,然而在炮壘內部,塔尼利亞人的數量還是占絕對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