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亂的蹤跡朝著森林更深處延伸,順著獵人留下的記號,溫特斯縱馬追趕。
越往前走,紅鬃的情緒愈發不安、狂躁。它使勁咬著鐵嚼子,左右甩頭抗拒騎者的指令,逼著溫特斯不得不使用更大的力量控製馬轡。
泥地上一閃而過的凹陷吸引了溫特斯的注意力,他立刻猛拉韁繩,紅鬃前蹄高高抬起,往前衝了一小段才停下。
溫特斯箭步衝回剛才經過的泥潭,他確認自己看到的沒錯,那不是普通的凹坑,而是一處爪印。
自獸災伊始,溫特斯跟著拉爾夫一次又一次搜檢山林,不知道見了多少野獸足痕,熊、狼、鹿、獐、狐、兔……他幾乎快成了自學成才的獵人。
但眼前的爪印不同於他之前在這片森林中見到過的任何野獸足印,這是一個陌生的爪印,卻又是一個熟悉的爪印。
沒錯,他又莫名其妙地對這個爪印的形狀異常熟悉,隻是一時間想不起在哪見過。
突然他腦海中靈光一現,不是在狼屯,不是在帕拉圖,不是在塔尼裡亞群島,他見過這種爪痕,但是是在海藍他的家裡……這是貓的爪印。
一掌四瓣,有趾無爪,大、小將軍的爪印就是這個模樣,溫特斯見過無數次。
但是貓的爪印不過拇指大小,而眼前這枚“貓爪印”卻大到可以容納他的手掌。
巨型的貓?
溫特斯一下子想通了為什麼鹿群逃也似地離開山林深處?為什麼巨熊的腸胃和糞便中沒有發現衣服布料?為什麼狼群鋌而走險闖進村莊覓食?
狼群不是在遷徙,狼群是在逃跑。頂級的捕食者會離開原本的領地,隻能是因為更強大的捕食者已經到來。更何況……來了不止一個。
忽然,被拴在樹上的紅鬃驚恐地嘶鳴。這匹三歲兒馬奮力一掙,溫特斯打得結居然被直接扯開。
一陣寒風拂過溫特斯的指畔,霎那間他全身寒毛炸起,脊背上陡然發涼。
本能驅使溫特斯就地往右手邊翻滾。伴隨著令人不寒而栗的低吼,一頭斑斕猛獸撲在了他上一秒所處的位置。
溫特斯驚險地躲過了來自身後的偷襲,他壓抑著內心深處的驚恐,在身體恢複平衡的同時拔出了杜薩克彎刀。
老獵人和他講過“在山林裡,人無論如何都快不過野獸”,絕不能逃,轉身逃跑隻有死路一條。
紅鬃受了驚嚇,朝著山林更深處跑去。那斑斕猛獸追趕了幾步,又突然折返回來。
它沒有立刻發動進攻,而是死死盯住溫特斯,呲牙低吼著往溫特斯側麵慢慢移動。
溫特斯不敢做太大的動作,他也握著馬刀緩緩轉動身體,保持正對同斑斕猛獸周旋。
一人一獸在林間對峙,宛如一對正在決鬥的劍手。也正因如此,溫特斯得以一窺這斑斕猛獸的真麵目。
麵前這東西體型大得駭人,它肩高比紅鬃的體高也差不了多少,幾乎能到溫特斯的胸口。渾身上下長著淡黃色的條紋毛皮,在斑駁的樹影下完全看不清楚。
它的外形有些像維內塔旗幟上的雄獅,短吻寬額、臉廓狹長,但它脖頸上的鬃毛又很短,看起來十分古怪。
但無論它長得有多古怪,溫特斯都不想招惹它。哪怕是一頭豬,長到這個尺寸也不是溫特斯能單獨對付得了的。
先是巨熊,又是巨獅,溫特斯已經開始變得麻木,難不成狼鎮什麼東西都比較大?
古怪獅子開始慢慢俯低身體,頭顱幾乎快要貼到地麵,兩塊肩胛骨從背上支了出來。
“要來了!”溫特斯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他沒見過活獅子,但他有兩隻貓。當貓蓄勢待發時,就會進入這種姿勢。
下一秒,溫特斯看到巨獅臉上的長須慢慢轉向身前,這也是貓攻擊的前兆。
溫特斯心一橫,深吸一口氣發動了一個他從未實戰過的法術:驚嚇野獸。
低沉的聲音自他的聲帶產生,在他的口腔中被魔法增幅,最終形成了一股聲浪朝四周擴散。
初級法術“驚嚇野獸”,魔法作戰局逆向複現的督伊德教神術之一。
魔法作戰局研究發現動物對低音極為敏感,食草動物極易被低頻聲音驚嚇,猛獸在野外遭遇時也會第一時間發出低頻聲音相互威懾。
“驚嚇野獸”這門法術的原理便是模擬、增幅大型野獸威嚇敵人時的低吼,並且配合獅子的糞便、尿液作為施法材料,讓受術動物誤認為自己在麵對一頭獅子。
這門法術主要是用來驚嚇戰馬或是狗、狼這種級彆的動物,還沒有施法者衝獅子用過這門法術——或者說這樣乾過的施法者沒人能活著回去寫報告,溫特斯手裡也沒有猛獸糞尿作為施法材料。
但他也沒有彆的辦法,隻能放手一搏。
震耳欲聾的低頻聲浪在林間炸開,承受最大衝擊的便是施術者本人。仿佛有一門大炮就在耳畔開火,溫特斯的頭蓋骨都在跟著顫抖。
巨獅也被突如其來的巨響嚇了一跳,它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往後躍去,幾個撲騰便沒入了灌木叢中,消失不見。
撿回一條命的溫特斯想笑卻笑不出來,他不知道是該感謝魔法作戰局,還是該感謝這怪模樣的獅子早飯吃得比較飽。
來不及想這個問題,溫特斯拔腿就往森林外麵跑。
沒跑出幾步,溫特斯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股無法控製的嘔吐感,就像是腹腔裡有拳頭在朝著胃一下一下使勁砸,他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乾嘔了起來。
又是一陣寒風掠過他的身側,隻聽見後麵的亂樹叢“嘩喇”作響,那頭巨獅追上來了。
“我就知道沒這麼容易!”溫特斯擦了下嘴角的酸液,雙手握持軍刀麵朝巨獅追來的方向站起。
巨獅從樹叢裡一躍而出,這次它沒有再同溫特斯僵持。它粗壯的四肢重重蹬在地上,尾巴上下翻騰,利爪、獠牙畢露,咆哮著朝溫特斯猛撲上來。
這“大貓”的動作實在太快,當它騰空而起時溫特斯才反應過來,幾乎一眨眼就到了溫特斯麵前。
茂密的林地為溫特斯提供了一些掩護,他立刻朝身側的樹木間閃躲。
半空中的巨獅揮向溫特斯的利爪被樹乾擋住,然而小臂粗的鬆木卻被巨獅一掌拍彎,利爪順勢掃在閃躲不及的溫特斯身上,扯下大塊的布料和血肉。
溫特斯先是感覺背上一涼,緊接著是火辣辣的疼痛。他後背的衣料被溫熱的液體浸濕,黏在了身上。
同時鮮血也在從他的軍刀上滴落,獅子的右前腿上也添了一道銳器傷——溫特斯·蒙塔涅沒有束手待斃的習慣。
受傷的巨獅沒有立即發動第二次攻擊,讓溫特斯有了喘息的時間。它後退了一小段距離,“旁若無人”地舔舐傷口。
但這個舉動也不代表它放棄了眼前的獵物。相反,巨獅已經認定眼前的人類是一頓美餐,所以不著急殺死獵物。
看到巨獅的傷口很快就不再流血,溫特斯苦笑了一下。
目前的交換比看起來可不怎麼賺,他必須儘快找到更有效的戰術,否則不如想辦法給自己個痛快。
“不能再拖了。”溫特斯心想:“越拖我失血越多,機會越小。”
但幾尺長的割傷對於數百斤重的巨獅而言沒有任何意義。看了一眼手中的軍刀,溫特斯意識到他其實隻有一個機會,一個乾坤一擲的機會:
用飛矢術加速軍刀,如果能給軍刀灌入足夠大的動能,或許能給這頭巨獸造成致命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