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沒人敢開口。
溫特斯停頓片刻,替俘虜們回答:“因為你們打了敗仗,對吧?”
這句話算是說到俘虜們心坎裡,他們大部分都是後期被伏擊的征糧隊成員。早期伏擊的征糧隊經甄彆後,大部分俘虜都直接釋放。
“大錯特錯!你們勞動,那是因為不勞動就活該挨餓!你們站在這裡,不是因為你們打了敗仗!”溫特斯厲聲嗬斥:“抬起頭,都看著我!你們站在這裡,是因為你們曾經強搶老百姓的糧食!逼得他們活不下去!不收拾你們,就隻有你們能活下去,其他人都得餓死!”
絕大多數俘虜的表情都是茫然而疑惑。
這番道理幾個人能聽懂?溫特斯不知道,或許還是“打敗仗當奴隸”這套邏輯更容易被接受。
溫特斯心底歎了口氣。大本汀今日逃得一條性命,繼續在巴德的那裡坐牢。巴德堅決反對公審大本汀,因為隻要溫特斯還披著駐屯所的外衣,他就沒有任何正當理由審判“儘職儘責的本汀鎮長”。
他要建立的政權的合法性究竟在哪裡?神授?武力?民意?這是溫特斯苦苦思索的問題。
但是溫特斯今天不是來給囚犯開會的。
“我所俘虜的敵人當中,凡是在征糧過程中犯下殺人、強暴等重罪的人。”溫特斯指向勞役營外麵的絞架,聲音令所有俘虜不寒而栗:“皆已抵命。”
“我所俘虜的敵人當中,凡是在征糧過程中犯下傷人等輕罪的人。”溫特斯不容置疑地宣布:“繼續服刑。”
“剩下你們!剩下你們這些平庸的惡人!我給你們機會重新取得自由,我將給你們機會回到家人身邊。”
溫特斯大手一揮,薩木金帶人抬出火盆,火盆裡放著六把烙鐵。
“但是機會,隻給你們一次!”溫特斯指向火盆,冷漠而威嚴:“想要的,走上前來。”
俘虜們麵麵相覷,沒有敢動彈。
薩木金大步走到第一排的一名瘦小俘虜麵前:“你!想不想回家?”
“我?”俘虜驚慌吞咽口水,怯生生地支吾:“想。”
薩木金拖著俘虜走回火盆旁邊,拿出烙鐵。烙鐵的頭竟然是聖徽的形狀,已經燒得發紅。
“扯開他上衣。”薩木金冷冷命令部下。
兩名強壯的守衛立刻按住俘虜,第三名守衛扯開後者上衣。
薩木金麵無表情地下手。
烙鐵無情地扣在俘虜左胸,離得近的人都能聽到類似肥肉碰到熱鍋的吱吱聲。俘虜慘叫聲令人不忍聽聞,圍觀的狼鎮人都下意識移開視線。
薩木金不是要殺掉俘虜,所以他隻是接觸一秒左右便拿開烙鐵。俘虜的左胸膛上留下一個聖徽的烙印。
守衛將俘虜拖到邊上,給他塗抹鬆節油、蛋黃和玫瑰油做成的燙傷膏。
“機會隻有一次。”薩木金替他的百夫長向俘虜們發出最真實的威脅:“再敢拿起武器反叛,等著你們的就是從聖徽插進的利劍!誰不願意,就回去繼續服刑!下一個!”
俘虜們有所動搖,但還是沒人敢出頭。
隻見後排過來一個人——囚犯伊萬走出隊列,戰戰兢兢站到火盆旁。
他不要旁人把住他,而是先是對著聖徽烙鐵發誓、後自行坦露胸膛,閉上眼睛等著薩木金動手。
薩木金點點頭,沒說什麼,隻烙了半秒鐘左右便鬆開手。
“都照著他來!”薩木金指著前排另一名囚犯,喝令:“你,下一個!”
有薩姆金在,溫特斯就不用事事親自動手。他下了馬車,見脫掉祭袍換上常服的卡曼朝他走過來。
“這是在乾嘛?”卡曼皺著眉頭問。
“給囚犯們留個紀念,提醒他們不要再站到我的對立麵,總不能直接放走吧?”溫特斯誠實回答,他笑著說:“我還特意選了一個大家接受度比較高的符號。”
不遠處,俘虜們起誓、被烙痕、最後被帶到旁邊療傷。慘叫一聲接一聲,空氣中彌漫著很香的烤肉味,令人作嘔。
接受度比較高的符號?卡曼不解,然後他看到了俘虜身上的聖徽烙痕。
他先是憤怒,然後是無奈,最終深深歎息一聲。
“你不再讓他們做奴隸,無論如何也是一件善事。”卡曼望著空地上的俘虜們,自我開釋道:“這聖徽,用在這裡很合適。”
“我還以為你會和我動手呢。”溫特斯有點遺憾。
卡曼不屑地冷哼一聲。
“你想知道我是怎麼成為七鎮保護人的嗎?”溫特斯突然隨口問道。
“不想知道。”
“沒關係,我同意告訴你。”溫特斯漫不經心地說:“我伏擊征糧隊,把俘虜帶回各村給老百姓辨認。哪些殺人、縱火、糟蹋婦女?哪些偷竊、傷人?這本來是甄彆俘虜的笨辦法,但做得多了,我就成了七鎮保護人。所以聖喬治河以南的七個鎮願意支持我,而北邊的八個鎮對我若即若離。就是這樣。”
卡曼又一次深深歎息。他直視溫特斯雙眼,仿佛要看到溫特斯的心底,溫特斯也絲毫不避讓地迎上視線。
“蒙塔涅先生,我敬重你,我也知道你是好人。”卡曼嚴肅而鄭重地告訴溫特斯:“但我立過守密誓言,我不會告訴你任何關於神術的秘密。即便沒有誓言約束,我也不願意告訴你。你也不要試圖探求,因為這不是你們能觸摸的領域。希望你理解。”
“你這麼著急乾嘛?”溫特斯笑著反問:“我也沒問過你呀!我問過你嗎?一句都沒問過吧?”
“你就彆裝了。”卡曼又變得暴躁:“你還不如直截了當地問我,我好直截了當地拒絕你。你回狼鎮不就是想從我嘴裡撬出神術的秘密嗎?我告訴你,不可能!你休想從我身上得到任何關於神術的東西!”
“我確實很好奇神術的原理。但我這次回狼鎮,真的是來接窯匠肖恩兄弟的!”溫特斯大呼冤枉。
他也收斂表情,鄭重而嚴肅地開口:“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以我父母的墳墓起誓,我絕不向你詢問任何神術的機密——在不經你允許的情況下。這樣如何?”
“不經我允許的情況下?”卡曼冷哼。
“說不定哪天你自願告訴我呢?”溫特斯笑眯眯的。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卡曼語出驚人。
“我不信。”
“神術來自對唯一救主的虔誠信仰。神術並不屬於我,而是主經我手施為。你懂不了的。”卡曼冷冷對溫特斯說:“你這個不信者想使用神術?先皈依再說。”
“原來是這樣嗎?!”溫特斯興高采烈:“我現在就皈依!你教我吧!”
卡曼捂著胸口,彎下腰,好一會才緩過勁來。
“你……”卡曼看著溫特斯欲言又止,表情複雜地說:“你……你變了。”
“都是瑞德神父教得好。”
“難怪。”卡曼咳嗽著:“難怪如此。”
“卡曼兄弟,我要回熱沃丹了。”溫特斯拉住卡曼的胳膊,依依不舍地說:“臨彆之際,我送你件禮物吧。”
卡曼使勁甩開溫特斯的胳膊:“不用了,你趕緊走人就好。”
“彆呀,這件禮物我想了很久才想好。”溫特斯眨著眼睛:“我送你一座大教堂。”
“熱沃丹大教堂嘛。”卡曼冷笑:“聖阿道斯徽記都被你拆下來了,你還有什麼乾不出來的。”
“這你可真的冤枉我了。”溫特斯先是驚訝,然後委屈到極點,他苦笑:“熱沃丹大教堂被暴徒搶劫、縱火,是我的人救下來。遺失的聖器也是我的人追繳回來。”
他的話語如炮彈般打向卡曼:“你知道我現在有多缺錢?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我才沒把哪些金銀聖器給熔掉!聖阿道斯徽記是在巴德手上,但那隻是借用,打了欠條的!是拿它做善事!這次來狼鎮,我就是要把聖阿道斯徽記帶回去!”
“卡曼神父,我們也是血裡火裡一起走過來的。你怎麼能在不加甄辨的情況下,對我提出如此嚴重的指控?”溫特斯捂住胸口沉痛總結:“我太傷心了!”
“你沒毀熱沃丹大教堂?”
“沒有!”
“你沒有奪取熱沃丹大教堂任何財物?”
“沒有!”
“你沒有傷害任何神職人員?”
“沒有!”溫特斯補充道:“雖然主教死了,但那是因為他驚慌失措跑到房頂避難,不小心掉下去的。不是我殺的,也不是我的人殺的。”
卡曼站了好一會,艱難開口:“對不起……”
“沒關係,我非常樂意原諒你。”溫特斯大笑著攬住卡曼肩膀:“雖然狼鎮的教堂被毀了,但我搞來一個更大的,怎麼樣?還不錯吧?”
“不怎麼樣。”卡曼再次打掉溫特斯的胳膊,冷冷駁斥:“教堂是教會的財產,不是你的禮物。主教職務怎麼容你私下授受?再者說,狼鎮是我的教區,我怎麼可能隨便離開?我離開狼鎮,狼鎮的信眾怎麼辦?”
“再從熱沃丹派過來一個嘛。”溫特斯不以為然:“至於熱沃丹主教的職務……熱沃丹目前我說了算,我可以推舉你。”
“噢?蒙塔涅先生。原來您不是狼鎮駐鎮官,而是我們的教宗大人?”卡曼生氣地反諷:“你說推舉就推舉,你說了算嗎?”
“好吧。這份禮物你不願接受,我不勉強你。”溫特斯遺憾地拍拍卡曼肩膀:“我今天就回熱沃丹了。”
卡曼冷笑,擺了擺手。
溫特斯頷首致意,頭也不回地走了。
卡曼注視著溫特斯的背影,直到後者騎著馬消失在視野中。直到此時,他才驚訝地意識到:溫特斯真的走了。
過了好一會,夏爾跑過來:“卡曼神父!”
“我就知道還沒完!”卡曼既生氣又覺得好笑:“又怎麼了?”
“我哥讓我告訴你,米切爾夫人也跟我們去熱沃丹。今天就走。”
一口血湧上卡曼的喉嚨:“什麼?!為什麼沒人和我說過?”
“我哥說,您要是這樣問,就讓我這樣答複你。”夏爾清了清嗓子,學著溫特斯莫名其妙的語氣:“你是誰?為什麼要和你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