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可敬的維內塔夫人深夜被擾醒,得知女兒消失了,而且是兩個,那麼她會有何反應?
簡直不敢想象。
過去,維內塔人處理此類情況,常用的工具是塗滿劇毒的匕首。
最近幾年手段變得文明一些,塗毒匕首換成了藏在鬥篷下麵的簧輪槍。
換位思考,溫特斯捫心自問,如果有一個混小子膽敢拐走艾拉,怎麼辦?
思考的結果是:在向安娜反複確認她沒有兄長以後,溫特斯的心情變得格外輕鬆。
總而言之,他一點也不想與利奧先生見麵。
但是考慮到利奧先生是跟著養父一起來到鐵峰郡,溫特斯隱約感覺納瓦雷夫人的態度或許有所軟化。
溫特斯與納瓦雷夫人僅見過寥寥數麵,甚至已經記不清納瓦雷夫人的臉龐,隻記得那是一位很溫柔、很和藹、很親切的女士。
形勢……或許不算壞?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溫特斯拖到不能再拖,最終還是硬著頭皮見了利奧先生。
會麵很私密,在一間很小的起居室圍著壁爐進行,僅有溫特斯、安托尼奧和利奧在場,因為溫特斯以為利奧要談的是“家事”。
但是很快,氣氛變得嚴肅而正式。
原因很簡單——利奧根本不是來替納瓦雷夫人找女兒的,安娜的事情他一句都沒提。
“保民官閣下。”利奧先生口吻正式、開門見山,直接確定了整場談話的基調:“鐵峰郡的關稅征收標準,能否提供給我?”
麵對猝然發問,尤其是毫不相乾的話題,人通常沒法立刻回應。
為了使談話能夠繼續,絕大多數人會下意識地發出一個單音詞:
“啊?”
或是“嗯?”
抑或是“什麼?”
這是人類的正常反應,也是很多人明明已經聽清提問,卻還要對方再重複一遍問題的原因。
然而這種表現也意味著在談判落入弱勢。
雖然溫特斯完全不明白利奧先生在說什麼,但對於此類情形,他有一種獨特的應對方式。
他一言不發,鎮靜地盯著對方的眼睛,等待利奧主動解釋。
利奧不打算對峙下去,他很痛快地說明來意:“本行有一批羊毛,想要經鐵峰郡運回維內塔。”
……
羊毛,行走的白色金礦,帕拉圖最大宗的出口商品。
與羊毛貿易相比,販馬都變成了一門沒滋味的小生意。
很多很多年以前,是山前地(注:今聯省)的商人們最早開創羊毛貿易。
山前地商人們不遠萬裡,艱難跋涉來到帕拉圖,先從牧民手中收購羊毛,再從貴族手中買木做舟。最後,他們駕駛著滿載羊毛的大船順著燼流江一路向東,直抵內海,回到山前地。
羊毛會被送進紡織工坊。船隻會被拆解,當作木材賣掉。
商人們算明利潤、還清欠債,便帶著本錢再次前往帕拉圖,邁入新一年的旅途。
這種循環貿易,被稱為“買舟東下”,不知有多少商人就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奔波在[山前地-帕拉圖]之間。
源源不斷的羊毛喂飽了山前地的毛紡織業,毛紡織業的興盛產生更多對羊毛的需求。
在海藍、百花城等維內塔商業城邦壟斷內海貿易的年代,山前地的各城市正是憑借毛紡織業掙到第一桶金,並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不斷積累財富。
說來有趣,因為轉口貿易被維內塔人牢牢控製著,山前地的商人想要做大做強,就不得不另辟蹊徑。
萬般無奈之下,山前地商人開辟出了一條“工場手工業與商業結合”的發展路線。
他們往往既是工坊主,又是貿易商。而且因為有共同的敵人,山前地的商人遠比維內塔諸城邦的商人團結。
不過體量畢竟相差巨大,如果沒什麼意外,山前地將繼續被維內塔諸城邦壓製,在萬年老二的位置不上不下。
然而命運女神給了山前地一個機會,踏入黃金時代的維內塔諸城邦仿佛自認無所不能,然後諸城邦不約而同開啟一項決議——爭霸。
維內塔諸城邦混戰不休,堡壘攻防技術也在此期間大跨步式發展,山前地則迎來了美好的春天。
等到城邦戰爭結束,勝利者——尊貴的海藍共和國——震驚地發現,原本唯唯諾諾的山前地商人早已一躍成為巨型鯊魚,將原本維內塔商人獨占的內海貿易撕扯下大半。
維內塔諸城邦衰落了,而山前地正式邁入黃金年代。
在那個時候——也就是半個世紀以前,山前地公爵領是全帝國最富庶的土地,是皇帝的權杖上最奪目的鑽石。
論麵積,山前地公爵領簡直微不足道。可就是這塊小小的三角洲,卻提供了帝國每年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稅收。
不過,接下來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詳。
主權戰爭爆發了,這次輪到山前地——也就是聯省共和國——被打成赤地。
山前地人的百年積累,儘數化為戰火的燃料。
同一時間,維內塔諸城邦在乾什麼?
答:維內塔人在圍觀,順便發了一筆橫財。
大批聯省的平民和貴族為了躲避戰亂,舉家逃往維內塔——帶著財富、技術和人力。
當內德·史密斯和屠夫公爵在聯省血腥拉鋸時,維內塔的毛紡織業蓬勃發展起來。
聯省人所謂的“聯省每打一次仗,維內塔就暴富一次”說得就是這段曆史。
總而言之,主權戰爭結束以後,毛紡織業不再是聯省人壟斷的產業,新生的維內塔共和國已然可以與聯省平分秋色。
維內塔與聯省,這對戰友與敵人的競爭也一直持續到今天。
……
可以上種種與溫特斯有什麼關係?
其實還真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