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擊逃敵的聯軍士兵已經消失在地平線上,隻剩下一支騎兵監視著被困在河穀村的議會軍殘兵。
當鐵峰郡的炮隊終於抵達戰場的時候,議會軍殘兵正在絕望中嘗試突圍。
最後兩個尚且保有編製的議會軍大隊,連同其他逃入河穀村的潰兵,共同組成一個千餘人規模的大方陣,沿著行省大道緩慢向大營方向移動。
鐵峰郡炮兵在土崗上卸下大炮,持續地轟擊他們。
還沒走出一公裡,千人大方陣就在炮火中瓦解,士兵們加入了驚慌失措的逃亡。
此次會戰中,大議會軍最後的成建製部隊就此消失。
見證這一幕的雅科布·格林,在他的筆記中寫下了這樣的記錄:
“下午四點,博德·蓋茨上校輸掉了會戰;”
“下午六點,溫特斯·蒙塔涅保民官贏得了會戰。”
……
……
當溫特斯趕回河穀村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從正門到中軍大帳,聯軍營地裡點起了一連串的火把。
溫特斯騎馬走進營地時,道路兩旁的聯軍士兵不自覺垂下了頭。隻有等到溫特斯走過去以後,聯軍士兵才敢抬起眼睛,敬畏地望著“狼之血”的背影。
梅森一直守在中軍大帳外麵,看到神情疲倦、臉色蒼白的溫特斯那一刻,學長的眼圈一下子變紅了。
“都怪我。我明明最先出發……”梅森已經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他強忍著淚水,痛苦而自責:“如果我及時趕到,根本不會是這樣……”
溫特斯沒有安慰梅森,也沒有指責梅瑟。他隻是握了握學長的手,看著學長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
同樣守在大帳外的莫裡茨少校扶住梅森,沉默地拍了拍後者的胳膊。
“博德上校在裡麵?”溫特斯問。
“在裡麵。”莫裡茨停頓一下:“他在等你。”
溫特斯解下武器,走到大帳的帳門外,無聲地掀開了帳簾。
幽暗的燭光照在溫特斯身上,大帳裡所有人的目光也一齊投向他。
蓋薩上校、斯庫爾上校、洛鬆上尉、伍茲中尉……幾乎所有還活著的四郡聯軍軍官此刻都在帳中。
他們神情複雜地看著溫特斯·蒙塔涅,看著這個陸軍學院的後輩,看著這個冥河的幽靈,看著這個鐵峰郡叛軍的領袖,看著這個今日力挽狂瀾之人。
軍官們緩緩後退,為溫特斯讓出一條道路。
在大帳中央,半躺在行軍榻上的博德·蓋茨上校看著溫特斯,露出一絲笑容。
溫特斯壓製住情緒,快步走到博德上校身旁。
博德上校的胸口以下蓋著一件被血水浸透的上衣,他已經說不出話,隻是看著溫特斯,輕輕點頭。
溫特斯握著上校僅剩的右手,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博德上校又笑了一下,慢慢搖了搖頭。
上校閉上眼睛,一滴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
他又睜開眼睛,看著溫特斯,胸膛起伏著,已經沒有血色的乾涸雙唇艱難撐開一道縫隙,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從唇齒間傳出:
“太陽……和繁星……發出……齊響……”
溫特斯單膝跪在行軍榻旁,握著上校乾瘦的手,擦去了眼淚:
“大地湧起雄壯的歌聲。”
斯庫爾·梅克倫凝視著博德上校和溫特斯·蒙塔涅:
“人性的希望放聲歌唱。”
“為新世界的誕生獻上讚曲。”
蓋薩·阿多尼斯覆蓋著恐怖傷疤的半側臉龐不受控製地顫抖著,他不忍心再待下去,轉身走向帳外。當他打開帳簾時,軍官們低沉的歌聲也飄到帳外:
“偉大聯盟向前進。”
“戰旗高高飄揚。”
幾乎被負罪感壓垮的理查德·梅森哽咽著:
“為了勝利並肩戰鬥。”
“一個自由的新世界。”
……
[無名小河西岸]
一個身穿議會軍軍官製服的年輕人從昏迷中蘇醒,他茫然地坐在屍體中間。
一群農夫視若無睹地從他身旁走過,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那些農夫手裡都有一根長木棍,一邊走一邊在屍體上敲敲打打,發現有鐵器便彎腰撿起放進背簍——聯軍人手不夠,便把河穀村和附近村莊的農民都找了過來,以計件的方式雇傭他們打掃戰場。
議會軍軍官愣愣地看著農夫在他的部下、他的敵人的屍體身上翻翻撿撿,毫無尊重可言地從死者身上踩過、拿腳給死者翻身、偷竊死者的財物。
一名同樣年輕的監督農夫打掃戰場的聯軍軍官翻身下馬,取出水壺,默默遞給議會軍軍官。
議會軍軍官呆呆盯著手中的水壺,突然失聲痛哭。
……
“所有受壓迫的人們團結起來。”
“奮起反抗奴役你們的邪惡帝國。”
……
[無名小河東岸]
猴子抱著一具身穿盔甲的屍體,止不住地抽泣。屍體胸甲的正中間處,一個彈孔清晰可見。
老軍士魯西榮站在猴子身旁,把手搭在猴子的肩膀上,一句話也沒有說。
……
“人民的怒吼將如滾滾雷鳴。”
“要像潮水和時間一樣無情。”
……
[大營角落的醫療所]
慘叫和咒罵聲此起彼伏,鋸下來的胳膊和腿胡亂在帳篷外堆成了小山。
一個兩腿自膝蓋以下完全被截斷的軍官一邊摳著泥土在地上爬行,一邊淒厲地大笑。
……
“偉大聯盟向前進。”
“戰旗高高飄揚。”
……
[炮兵陣地所在土崗下方的田野]
一匹前腿被炸斷的戰馬躺在地上,身下的血水已經聚成一汪小潭。
它流著眼淚,慢慢咀嚼著嘴邊的麥稈。
……
“為了勝利並肩戰鬥。”
“一個自由的新世界。”
……
[無名小河東岸]
焚燒屍體的柴堆燃起熊熊大火。詭異的焦油香味伴隨著濃煙飄向遠方。
人們用三角巾遮著口鼻,麵無表情地將更多屍體扔入火堆。
……
“就像清晨必將迎接太陽。”
“就像河流必將彙入大海。”
……
[無名小河下遊]
**的腫脹屍體在下遊的淺灘擱淺。
沿岸的村民割走了屍體身上的衣服。
……
“塞納斯人的新一天已經到來。”
“我們的孩子將活得驕傲而自由。”
……
[蛇澤]
安德烈將議會軍的軍旗扔在圍牆外。
蛇澤開門投降。
……
“偉大聯盟向前進!”
“桅旗迎風飄揚!”
……
[銀雀山]
馬蹄聲陰魂不散地跟在背後。
棕衣士兵不顧一切地鑽進山林,逃向綠穀。
……
“為了勝利並肩戰鬥!”
“一個自由的新世界!”
……
[聯軍營地中軍大帳]
博德上校眼中亮起光芒,他拿著了最後一絲力氣,緊緊握著溫特斯的手,欣慰地笑著:
“就像清晨必將迎接太陽。”
“就像河流必將彙入大海。”
“塞納斯人的新一天已經到來。”
“我們的孩子將活得自由而驕傲。”
溫特斯同樣緊緊握住博德上校的手,堅定地歌唱:
“偉大聯盟向前進!”
“義旗隨風飄揚!!”
“為了勝利並肩戰鬥!!!”
“一個自由的新世界!!!!”
當最後一句歌詞結束,博德·蓋茨於河穀村外溘然長逝,享年四十六歲。
這場決定新墾地命運的會戰,就此落下帷幕。(www.101novel.com)